第一百八十九章 舊崖生新綠(第2/2頁)

師兄們擔心小師弟被囚崖洞,孤單過度,牢騷太盛,斷了愁腸,專程去請示夫子,得到了上山探望的允許,便聯袂而至。

然而當真正看到崖洞裏神情憔悴,臉色蒼白的小師弟後,他們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因為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書院後山這些各種癡的人們,真的很不擅長安慰人或者說開解人。

眾人把目光投向王持,因為都知道他喜愛思辯之術,最關鍵是他排行十一,在上山諸人中最小,所以這種艱難任務當然要交給他。

王持沉默了很長時間,在心中默默組織了半天詞句,終於想到了該怎麽說,艱難地擠出一絲虛偽的笑容,看著寧缺認真說道:“既然老師不阻止我們上山來看你,那麽以後我們天天來看你便是,如此一想,就算你真一輩子出不來,也算不是太麻煩的事,剛好還可以趁機靜心求學問。”

寧缺的臉色頓時黑了起來,說道:“十一師兄,我可不是山林裏那些只會解語不會說話的野花,你能不能說點吉利話?”

五師兄趕緊拎著棋盤上前圓場,笑眯眯坐到崖洞口那條線前,把盛放黑子的棋甕扔到寧缺懷裏,說道:“何以解憂,唯下棋耳。”

寧缺抱著棋甕,無奈說道:“我的身體過不了線,怎麽下棋?”

五師兄一想也是這個道理,伸手把棋甕要了回來,然後說道:“你口述,我讓八師弟替你行子。”

八師兄輕拂院服廣袖,像神仙般飄然走了過來,然後一屁股坐到五師兄身旁,看了一眼寧缺說道:“小師弟,雖說是為了給你解悶逗趣,但你也得認真些下。雖說是代你行子,但我還是不想輸給他。”

北宮未央在旁冷笑一聲,說道:“聽說老師給了小師弟三本書,看他如今神態,只怕心神消耗巨大,哪裏還有精神陪你們下棋?”

寧缺心想這句話說的真是妥貼靠譜。

北宮未央轉頭望向寧缺,說道:“小師弟,還是由我和西門吹奏一曲,來替你清心靜神吧。”

寧缺略一沉默,望向五師兄說道:“師兄,我走先。”

……

……

琴聲淙淙,簫聲清雅悠遠,棋子落在滴水木棋盤上發出清脆動人的聲音,時不時響起五師兄的怒斥,八師兄怒其昏庸地替寧缺不停支招,無數種聲音混在一處,哪裏還有什麽美妙可言,亂嘈嘈的無法言喻。

此時的崖洞絕壁,哪裏還有半點寂寞孤清,熱鬧的仿佛清晨長安南城的菜市場,寧缺拈著一枚黑子,有些怔怔地想著,這樣也算是閉關?

他忽然間有些懷念先前的空虛寂寞冷。

一直沉默在旁的四師兄終於看不下去了,嚴厲地把那些癡人趕離了洞口,然後看著如釋重負的寧缺說道:“大家也都是好心。”

寧缺誠懇應道:“我能體會。”

四師兄又說道:“我們這些人學的東西,對你破關沒有什麽幫助,今日前來主要還是替你鼓勁,不知你想要些什麽?”

寧缺笑著搖了搖頭,準備讓桑桑泡茶水給諸位師兄喝,雖說他現在是書院絕壁囚徒的身份,但草屋裏著實有些好茶。

然而當他望向桑桑時,發現小姑娘這時候正和六師兄站在崖畔,對著草屋指指點點,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六師兄不停憨厚地點頭。

……

……

當六師兄走回崖洞前時,眾人才知道先前他和桑桑在商量什麽。

二人竟是準備把草屋徹底改造一番,加固翻新不說,最關鍵處是要修一道雨廊,直接把草屋和崖洞連起來。

如果是在平地裏,這般規模的改造工程,自然算不得什麽,然而崖坪高懸於後山絕壁之間,單是物料的運送便是極大的問題。

北宮未央看了眼陡峭狹窄的石徑,臉色驟然變得極為蒼白。

他的預感果然沒有錯。

四師兄冷冷看著眾人,說道:“都得動手。”

……

……

看著都是些癡於音律棋枰花樹、手無縛雞之力的癡人,但畢竟都是夫子的親傳弟子,事實上都是早已入洞玄上境的強者。

新樹舊石,無數物料源源不斷送上崖坪,然後交由六師兄親手打造,不到半天時間,這項看似艱難的工作竟然便順利完成了。

崖畔草屋被加高了一層,由十四根橫梁依崖固定,王持偷偷去山那面的草舍偷了好些老師最喜歡的霜色長草,由細鐵鏈鎖死在梁上,看上去不僅美觀大方,而且此後更不用再擔心什麽暴風驟雨。

草屋與崖洞間的雨廊,設計的更為精妙,沒有剝去樹皮的細樹,橫在半空之中,上面覆著七師姐從二師兄院子裏搶來的六張草席,草席被撕開了很多小洞,幽綠的細藤穿行其間,為天空添了諸多生意。

寧缺站在洞口,看著嶄然一新,美麗至極的崖坪,看著那些滿身泥土汗水的師兄正對著雨廊青藤傻笑,忽然覺得山間微寒的風都變得暖和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