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殺人殺己皆因悲憫,罵佛笑佛皆因小腳(第2/3頁)

石佛面容上隨著濃血蔓過,出現了很多深刻的裂口,如同龜裂的幹涸大地,然而泡在血水中,更像數千個人身上的血口。

一道極為強大的威壓,從石佛處蕩開,傳遍整個空間。

石佛肅穆的臉上滿是無數道細微的傷口,浸泡在血水之中,本應是猙獰血腥之像,反而卻顯得愈發悲憫,仿佛舊廟裏的金漆脫落後只留下斑駁滄桑。

石佛臉上的血越來越稠,無上悲憫意越來越濃,天地間所有的血腥戰亂分離傷害,一應負面情緒似乎都被佛面吸收了進去。

只留下了一片極為幹凈純潔的世界。

自空中不停墮下的土石被凈化,變成滿天白色的聖潔蓮花,幻作無數花雨紛紛揚揚,向寧缺的身體灑了下來。

一片花瓣落在他的棉襖上,靜寧無聲,卻悄然撕開一道口子,鮮血就像溢出碗沿的酸辣面片紅湯般滲了出來。

寧缺擡頭望天,眉尖微蹙,意念一動,調出體內的浩然氣,自眉心間磅礴噴出,隨氣之所遁,所有接觸著的蓮花瓣均自碎去。

然而漫天風雨漫天花,蓮花的數量太多,又哪裏完全都隔絕在天空之上?

蓮花朵朵開放,瓣瓣落下,落在他的臉上,落在他的身上,切割開他的棉襖,鉆進他的皮膚,把他身上的血肉片片刮落離骨。

無盡的痛楚潛進骨髓之中,然後向著身體每一處炸開,最終匯進寧缺的腦中,令他識海震蕩如潮,痛苦到了極點。

以精血飼佛,乃是佛宗強大法門。

然而漫天花雨之後滿臉血水的石佛,實際上走的是舍身成佛的意思。

舍身成佛,暫造一蓮花凈土,凈化一應妖邪穢意,這等手段已然超出世間普通佛宗法門的範疇,乃世外的無上妙境。

非大毅力大決斷大慈悲大邪惡之佛子,不能入此妙境。

即便是已然晉入知命境界的陳皮皮,若被佛宗大德度入這片蓮花凈土之中,也會面臨極大的麻煩,必須極小心翼翼地應對。

更何況寧缺在大明湖畔才破了洞玄境。

他的境界他的心性,根本不足以看破這漫天的蓮花。

……

……

漫天蓮花雨中透露著非常明確的滅伐之意。

寧缺透過睫毛上滴落的血水簾,看著遠處那尊石佛,沉默片刻後問道:“原來你從一開始就想殺了我,這件事情和我替書院入世無關,也與你知曉我在荒原入魔無關,你只是想殺了我,所以我很不明白,就算你是來自懸空寺的世外之人,難道你擔得起殺死我的後果?”

那尊巨大的石佛咧著嘴,淌著血,似乎在開心的笑,又似乎在悲傷的哭泣,沒有回答寧缺的問題,只是沉默。

“這是一場發生在長安城的決鬥,我在公平的環境下殺死你,不會有任何麻煩的後果,唐人愛顏面,書院更愛顏面,他們不會遷怒於月輪,更不會遷怒於佛宗,相反為了保持他們那些虛偽的精神,他們會沉默。”

中年僧人的聲音在花雨外響了起來。

“更何況現在已經確認,十三先生你已經入魔。”

渾身鮮血的寧缺看著花雨之外聲音微澀問道:“但在知道我入魔之前,你已經準備好要殺我,這是為什麽?我究竟對佛宗做了什麽人佛共憤的事情,居然會惹得像大師你這樣的大德立志入長安城來殺我。”

“我說過,你在荒原上辱過姑姑,那你便等若辱了月輪,辱了佛宗。”

寧缺嘲諷說道:“我總以為世間大部分人都是白癡,沒有想到有人居然敢把我當白癡,曲妮瑪娣那個老太婆就能讓佛宗敢得罪大唐和書院?”

中年僧人的聲音平靜而堅定:“當然還有別的理由,不過當你在荒原上辱及姑姑時,便注定了今天這個結局。”

寧缺擦掉臉上的血水,袖子拂過那些被蓮花瓣深割近骨的傷口時,便是一陣極難忍受的痛苦,然而他的臉上卻多了很多笑意。

“難道和尚你真的姓楊?”

寧缺捧著肚子大笑出聲,看著花雨外那尊石佛,一邊擦著眼淚和血水,一邊笑著說道:“如果這出戲搞到最後竟然是一出言情劇,那就太令我失望了。”

“有很多事情是你所不知道的。”

“那你能告訴我嗎?”

“不能,你既然已經入魔,那麽我只需要殺死你。”

中年僧人的聲音在漫天的蓮花雨裏顯得格外飄渺,然後又轉為困惑。

“書院兩代入世之人先後入魔,這究竟是昊天的旨意還是命輪的圓轉?”

寧缺根本沒有注意到花雨外中年僧人的聲音裏所隱藏的大疑惑。

他的注意力這時候全部都在漫天蓮花構成的雨中。

他看著掉落在身前身上的蓮花瓣,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那個夢,想起了桑桑潔白的小腳,想起這些年無數個夜裏自己在被窩中被那雙潔白如蓮的小腳踹了無數次,他的心窩便變得酸痛起來,然後開始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