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我們都是小孩子(第2/2頁)

恰是這抹羞意,便彌補了寧缺對愛情想像的很大一部分遺憾,帶著山山穿行於長安城的大街小巷中時,他時常會想起當日北山道口火堆畔靠著自己的婢女,想起燕北湖畔與自己漫步的司徒依蘭,才明白有所回應才是喜悅情緒的根源。

這種感覺真的很好,哪怕沒有什麽親密的肢體接觸,也沒有什麽甜言蜜語、海誓山盟,所以寧缺很願意陪著山山繼續走著,只是在經過那些窄巷冬樹蔭影時,在踏過那些湖畔漸融的松雪時,他偶爾會覺得心裏某處變得有些空蕩蕩的。

傍晚時分,二人走到臨四十七巷。站在巷口的槐樹下,寧缺再次向莫山山發出邀請:“進去坐坐吧,飯菜肯定是夠的。”

莫山山看著不遠處老筆齋的鋪門,輕聲說道:“不用了。”

寧缺不解問道:“為什麽呢?”

莫山山看著探出裙擺的鞋尖,輕聲說道:“和你一起並肩走在長安城裏,我很開心,和你一起評點那些字畫,我也很開心,那天夜裏你說喜歡我,我很開心。”

然後她擡起頭來,看著寧缺他臉頰上那個不顯眼的小窩,睫毛微眨,忽然擡起手用指尖輕輕戳了下,微笑說道:“但只有喜歡是不夠的。”

……

……

回到老筆齋中,寧缺還在思考莫山山那句話的意思,如果要他去解數科難題或者是修行悟境,大概都要比理解女孩子們在想什麽要簡單的多,所以有些困惑。

“少爺,吃飯了。”

桑桑從小甕裏盛出兩碗雞湯,然後問道:“要不要灑點兒蔥花兒?”

寧缺說道:“你熬的雞湯是世間最好喝的,所以要喝原味,不能加蔥。”

如果是往常,得到寧缺的表揚,桑桑一般會顯得比較開心,雖然不見得笑,但給他添飯時總會拿飯勺在碗裏用力壓一壓,但今天她卻像是根本沒有聽到,只是默默地給寧缺添飯,然後默默地坐到桌子另一邊,默默地拿起了筷子。

寧缺看著她神情,忽然想到自己這些天確實有些行蹤飄忽,笑著解釋說道:“那天夜裏我對你說過,書院後山那些不要臉的師兄師姐把我扔到長安城裏當打手立牌坊,所以這些天一直備著有人過來挑戰。”

桑桑輕輕嗯了聲,然後捧著飯碗繼續吃飯。

寧缺喝完雞湯,又往面前那個大海碗的白米飯上澆了兩瓢,然後風卷殘雲般刨飯。

桌旁一片安靜。

寧缺忽然擡起頭來,看著桌子對面的桑桑問道:“從你很小的時候,我們就一直在討論究竟應該給你找個什麽樣的嫂子。”

桑桑把飯碗輕輕擱到桌上,看著他說道:“是少奶奶。”

“那是離開渭城之後才改的稱呼。”

寧缺想著那時候帶著桑桑去紅袖招裏挑姑娘的往事,不由笑了起來,然後他終於明白為什麽這些天自己的心裏總有些地方覺得空蕩蕩的,那是因為他還沒有聽到某個人的意見或者說他還沒有向某個人進行報告又或者他想聽到些想聽到的。

他看著桑桑很認真地說道:“你覺得莫山山怎麽樣?”

桑桑很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過了很長時間後重新端起飯碗,說道:“很好。”

寧缺看著快要把小臉埋進飯碗裏的小女孩兒,微異問道:“就很好?”

桑桑的小臉從飯碗裏探出來,看著他說道:“就是很好啊。”

寧缺看著她像小池般清澈的眼睛,像雪後初草般微黃的頭發,看著她微黑的小臉蛋,看著她臉上粘著的那粒飯,沉默了很長時間,無言笑了笑。

“沒什麽,就是隨口問問。”

他伸手把桑桑臉上粘著的那粒飯摘下來,很熟練地扔進自己嘴裏,然後繼續低頭吃飯,不知為何心情卻變得有些低落,默然想著自己的桑桑果然還是個孩子啊。

吃完晚飯,像平常那樣桑桑去燒水洗碗,寧缺則是開始寫符,疲憊困倦時便會隨意寫上幾幅書帖調劑一下精神,到了夜深時便燙腳上床準備睡覺。

隆冬雖然快要過去,春天卻還沒有真正到來,夜色下的長安城還是有些寒冷,二人還是睡在去年冬天砌的炕上,如往年那般頭腳相對。

桑桑的小腳丫洗的幹幹凈凈,被寧缺抱在懷裏,他摸著這對光滑嬌嫩潔白如玉的小腳,覺得非常舒服安心,吧嗒一聲親了口,然後閉上眼睛進入了美妙的夢鄉。

無論怎麽看,這似乎都只是寧缺和桑桑過去十五年間夜晚的重復,都只是一個尋常無奇的夜,然而桑桑卻根本沒有睡著。

她睜著那雙明亮的眼睛,靜靜看著糊著廢棄符紙的屋頂,仿佛看著過去這些年來曾經住過的岷山山洞的巖壁、渭城小院的土墻。

……

……

(嗯嗯,一寫到桑桑我就順了,看來果然要順命,這章章節名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