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紅墻白雪,要你喜歡

夜色籠罩著長安城,皇城角樓裏的長明燈向地面散播著微黃的光線,昏暗的光線映照著白色的雪花在紅色宮墻前緩緩飄舞,畫面非常漂亮。

這裏是護城河最偏僻的一段,夜空裏降下的雪花,落到河面上便悄無聲息無蹤,幽靜的環境裏,踏雪而行的二人腳踩松雪的聲音便愈發清晰起來。

莫山山輕輕拂開眼前飄拂的發絲,看著紅色宮墻前飄舞的雪花,輕聲說道:“大河遠在天南,幾乎很難見到雪。”

寧缺想著那個四季如春的遙遠國度,向往說道:“有機會真想去看看。”

“大河地狹人少,國力孱弱不堪,北方便是強大的南晉,與月輪的關系又向來惡劣,然而這數百年來卻一直能保證和平甚至是富庶幸福,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寧缺搖了搖頭。

莫山山看著眼前這座大唐皇宮,平靜說道:“因為世間有大唐,有這座皇宮,因為大河世代與你們唐國交好,所以雖然我們兩國相隔千山萬水,國土也並不接壤,大河事實上卻一直在你們唐國的庇護。”

寧缺很清楚她說的是事實,卻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忽然提到這個。

“南晉和月輪都很清楚,如果他們做的太過分,如果他們的軍隊真的侵略大河,大唐軍民還有這座皇宮裏的皇帝陛下,都不會袖手旁觀。所以世間別的國家都認為大唐帝國乃是野心勃勃的霸主,是戰亂的根源,只有我們大河國人不這樣想,對於我們來說,只有大唐帝國存在,這個兇險紛亂現實的世界才是太平的。”

莫山山看著他微笑說道:“修行者的世界其實和世俗的世界從來無法割裂,只有自身強大才能保證唐國和大河的和平,而你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通過強大自身,而讓唐國也變得比以前更加強大。”

聽到這時,寧缺終於明白過來,中午在禮部外大街上,山山大概猜到了自己心境裏的那些猶豫搖晃,所以此時借著宮墻雪花世事來開解自己幾句。

他搖頭說道:“謝謝你的開解,其實我已經差不多快想明白了,想要天下太平,不是一味避戰便可以的,我只是不明白,像觀海僧這樣的佛宗高人,為什麽還是脫不開那些嗔癡的念頭,為什麽一定要過來找我打架。”

“看見一堵高高的宮墻,人們總想繞到墻後去看看那裏有什麽故事,看到一座山峰,人們總想爬上去看看山上到底有什麽風光。”

莫山山指著護城河那邊夜色中的宮墻,說道:“修行者們也是人,他們也會好奇也會向往,而且因為他們的驕傲,所以這種情緒會顯得愈發強烈。”

寧缺聽著這段話,聯想起當初聽陳皮皮論及那些世間真正強者時的心境,想起那夜登頂成功之後看著雲海那頭的幾座山峰所生出的豪邁態度。

“對於修行者而言,世間漫漫修行路的盡頭便是傳說中的不可知之地,對不可知之地他們敬畏卻充滿了接近甚至超越對方的渴望,而像知守觀和懸空寺根本無處尋去,他們只能看到書院,那麽他們必然要嘗試著登一登書院這座山峰。”

微雪間,寧缺和莫山山撐著大黑傘向前走去,關於書院入世及被人挑戰的話題就此結束,他們看著護城河水面上的薄薄浮冰,看著那些入水即隱的雪花,經常很長時間都保持著沉默,偶爾心有所感便會就符道書法探討幾句。

他們在荒原上同生共死多日,早生默契,最近時常在長安城裏並肩出遊,這種默契隨著肩頭與肩頭的輕輕碰觸,少女發絲偶爾飄過某人鼻端而漸漸深入身體的每一處乃至於心靈,對符文書法的共同喜好則讓他們能夠輕而易舉察覺對方每一道眼光每一個手勢的意圖,那道喜樂而寧靜的情緒漸漸生出。

走到護城河某段船橋上時,雪漸漸停了。

寧缺停下腳步,收了大黑傘。

莫山山向前走了幾步,然後回頭望向他,隨著這個動作,如瀑的黑色秀發自肩頭滑落,白色的裙在紅色的宮墻前顯得格外美麗,就像先前那些飄落的雪花。

寧缺看著她漂亮的臉,緊抿若紅線的唇,發現她的眼神沒有絲毫飄移離散,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專注,不由莫名地緊張起來。

莫山山靜靜看著他,說道:“在魔宗山門裏我說過我喜歡你。”

寧缺微怔,有些艱難地擠出一句話:“我記得。”

莫山山微微擡頭,微圓的小臉顯得格外倔犟和驕傲:“我也要你喜歡我。”

寧缺的視線穿過少女的肩頭,望向夜色中的紅色宮墻,然後發現沒有什麽好看的,然後他望向船橋下緩慢流淌的護城河,發現夜色中的河水像墨一般,也確實沒有什麽好看的,所以他只好重新望著她的臉,認真說道:“這是很公平的事情。”

莫山山緩緩低頭,看著裙擺前的鞋尖,聲音細微說道:“那你喜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