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埋甕(第2/2頁)

她舉起手中那塊看似普通的腰牌說道:“這是老師留給我的,用他的話說這是西陵神殿光明大神官的腰牌,如果我以後要坐上神座,需要把這個牌子帶在腰上。”

寧缺看著那塊腰牌,想起很多年前的那兩椿血案,微微皺眉,覺得有些厭惡。

桑桑看著他沉默片刻後說道:“宣威將軍府的血案,應該是老師謀劃的,他說那是因為他曾經在將軍府裏看見過一個生而知之的人,少爺,那是你吧?”

寧缺點了點頭,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對桑桑提起過自己身上背負著的血海深仇,因為他覺得這些事情與她無關,沒有必要讓她像自己一樣變得冷漠寡情,但他也沒有刻意瞞著她什麽,這麽多年過去了,有些該知道的事情自然早已知道。

桑桑看著他的眼睛認真說道:“老師要找的黑夜影子,實際上就是傳說中的冥王之子,如果他找的就是你,那你豈不就是冥王的兒子?”

雖然寧缺來自另一個世界,身世可以說離奇,但他從來沒有把自己和傳說中的偉大存在聯系在一起過,更何況是什麽冥王,聽著這句話後他只是怔了怔,嘲諷說道:“雖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曾經見過一次冥王,但我比誰都更清楚自己絕對不是什麽冥王的兒子,你那個老師不僅是個瘋子,更是個白癡。”

桑桑說道:“但有很多人會相信老師,所以一定不能讓別人知道這件事情。”

寧缺思考了很長時間,然後微澀一笑,感慨說道:“你說的不錯,除了我們兩個人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情,就像床底下的那盒銀票一樣。”

桑桑忽然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輕聲說道:“還有件事情。”

“以後再說。”

寧缺擡頭看了一眼天色,走到墻邊抱起那個舊甕,說道:“我要先把師傅葬了。”

桑桑指著新甕說道:“還有一個。”

寧缺看著新甕,微微皺眉漠然說道:“這個人害死我全家,害死小黑子全村,害死我師傅,我不把這甕砸了,已經算是履行了書院教授的寬恕之道。”

說完這句話,他便抱著舊甕離開天井,向前鋪走去。

桑桑站在原地想了會兒,走到墻邊抱起了那個新甕。

老筆齋外那輛簡陋的馬車被大師兄帶回了書院,還有那輛黑色的馬車。

大黑馬正在黑車前無聊地踢著蹄。

寧缺走到車旁,伸手在車廂壁上緩緩撫摩,純由精鋼鑄鐵構成的廂壁透著股金屬特有的寒意,那些深刻的繁密符線卻仿佛還留著顏瑟大師的氣息。

他抱著新甕坐進車廂。

片刻後,桑桑抱著舊甕喘著粗氣也跟著爬了起來。

寧缺低頭看著舊甕,對大黑馬說道:“去城南。”

大黑馬仿似聽得懂人話,黑色的馬車緩緩移動起來。

車輪碾壓著青石板,發出細碎清脆的聲音,車廂裏一片安靜,主仆二人分別抱著自己師傅的骨灰甕,沉默不語。

不知道過了多久。

寧缺忽然擡頭看了她一眼,說道:“過來。”

桑桑很高興,抱著新甕便準備過去。

寧缺看著她懷裏的新甕,皺眉說道:“人過來,甕放那邊。”

桑桑低頭看了一眼新甕,擡頭看了一眼寧缺旁邊的空位,小心翼翼把新甕擱到座椅旁靠著,然後走到對面,在寧缺身邊坐下。

寧缺把懷裏的舊甕放到腳邊,然後把她摟進懷裏。

一路無話,只有車聲相伴,桑桑安心地靠著他的懷裏,只是時不時會向對面看上一眼,有些擔心新甕會被摔倒,老師會散出來。

長安城南。

離書院不遠處有塊草甸,這片草甸屬於書院,卻少人打理,所以哪怕是在隆冬時節,依然能夠看到漫長過膝的枯黃野草屍骸。

枯黃野草深處新立起兩座墳。

寧缺在一座墳前重重叩了兩個頭,起身望向幾步外另一座新墳,臉色有些難看,說道:“我讓你埋遠點埋遠點,你怎麽就不聽呢?”

桑桑理都不理他,跪在那座新墳前,學他的模樣叩了三個頭。

寧缺無奈說道:“現在居然連我的話也不聽了。”

桑桑站起身來,看著他說道:“死都死了,還埋那麽遠做什麽,他們在挑甕的時候就說過,死之後並排陳放還可以做個鄰居。”

寧缺看著身前兩座新墳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他憤怒罵道:“都死了還做什麽鄰居?都變成兩把灰了,難道還想著能聊天能打架?真是兩個白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