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四人行,有人踏湖而行

前一句渾然不顧道魔雙方血腥戰爭的千年歷史,更是完全不理會魔宗便是在書院軻先生劍下覆滅的事實,已然是無恥到了極點,然而畢竟說的似乎有那麽幾分道理,而且寧缺的模樣大義凜然,終究還能保有些書院弟子的風範。

然而大義凜然之後緊接著的下一句卻是如此直接淺白,他說求便求,毫不猶豫,毫不遮掩,實在是已經無恥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唐小棠怔怔看著寧缺,完全沒有想到對方真的會求自己,甚至有些恍惚了,哥哥說的是真的嗎,這個人真是夫子的親傳弟子?

便是已經非常了解寧缺性情的莫山山,也覺得粉臉有些微微發燙,散漫的目光裏透著一絲羞愧,站的離寧缺遠了一些。

葉紅魚厭憎搖了搖頭,心想做為唯一一個世內世外相通的不可知之地,書院是何等樣驕傲的地方,從夫子到軻先生再到君陌這一代弟子誰會真正瞧得起魔宗?寧缺這廝居然能睜眼說瞎話無恥如斯,看來書院有教無類果然不是傳說。

其實寧缺並不見得一定需要求魔宗少女帶路才能走出天棄山脈,憑借意識深處蓮生大師留下的那些無法理解的氣息和碎片,他或者可以追隨直覺走出去。

先前他帶著莫山山和葉紅魚走出魔宗便是用的這種方法。然而他不想再次進行嘗試,因為能在那些幽深的通道裏找到正確的道路還可以歸功於幸運,但幸運的次數久了則很容易引起他人的懷疑。

“小唐姑娘,你要去哪裏?”寧缺問道。

唐小棠回答道:“我要去南方。”

南方是個很寬泛的概念,尤其他們身處大陸極北處的苦寒天棄山脈,無論要去哪裏似乎都要先向南行。然而唐小棠說的很認真,寧缺聽的也很認真,甚至還能順著她的話認真說出自己的想法。

“噫?很巧,我們也要去南方,原來大家同路。”

“所謂相請不如偶遇,一起走?”

……

……

通往莽莽群山外的通道,是很多條無數年前由魔宗強者們以人力開鑿出來的石谷,石壁光滑陡峭如同刀切的一般,即便是雄鷹也無法駐足,不知經歷了多少年的風霜雨雪,卻依然未積塵土,自然也不可能生出綠意蔥蔥的草樹。

西陵神殿的道癡,魔宗的少女,莫幹山的書癡,書院史上最弱的天下行走,這樣一個奇異的四人組合便在這些狹窄而漫長的石谷裏沉默行走著。

沉默這個詞不對。

“在我看來,我們這些修行世界了不起的年輕一輩,可不能重蹈前輩的覆轍。”

莫山山神情微凝問道:“什麽覆轍?”

“一見面就拼命啊,其實打架有什麽意思呢?沒事兒的時候藏在山裏面靜心修行,如果見面了就問聲好,聊聊天,不比什麽都強?”

葉紅魚冷漠說道:“無戰鬥,不修行。”

“這種觀點我是一直很反對的,不過我不和你這種修道如癡的怪物爭論,以後有機會去長安城,我請三位姑娘吃面,桑桑煮的煎蛋面……”

唐小棠好奇看著某人的側臉問道:“桑桑是誰?”

“桑桑是我的小侍女,要知道我家桑桑做的面,絕對是世間最好吃的面條。”

莫山山看著寧缺雖然憔悴但提到某個名字便神采飛揚的臉,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麽,然而卻不知為何覺得心裏面有些空蕩蕩的,有些不安。

寧缺看著唐小棠認真說道:“就算要打,咱們這時候也別打,出去打感覺會壯闊一些,話說回來,其實我和西陵神殿的仇也很深,不比你淺。”

說到此處,他壓低聲音,看著前面葉紅魚的背影說道:“隆慶皇子知道嗎?”

唐小棠被他的神情所感染,聲音從獸尾裏透出來悄悄說道:“我知道,我看著你一箭把他射穿的……你那箭真厲害,那麽遠也能射中人。”

寧缺誠懇說道:“哪裏有你們明宗功法強悍,那麽高的地方你也敢跳。”

唐小棠微羞低頭,輕聲說道:“我當時也是糊塗了。”

寧缺用手指著葉紅魚的背影,悄悄說道:“隆慶皇子被我廢了,西陵神殿哪有不報復我的道理,事實上這個女人就一直想殺我,只不過我和她在你們聖地裏說好出去再動手,所以到時候如果出了山真打起來,我可以幫你。”

他說話的聲音雖然低,卻也沒有刻意瞞著誰,畢竟在這幽寂山谷裏正青春四人同行,哪裏可能真的去編織什麽陰謀,玩什麽縱合之術。

走在最前方的葉紅魚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他微怒說道:“寧缺你能不能閉嘴?夫子收你為弟子,我真替他老人家不值,我敢肯定將來你一定會成為書院之恥。”

“不用將來,我現在已經是書院之恥。”

寧缺笑著回答道。他說的是實話,那次和南晉謝三公子的莫名較量之後,他被書院同窗排斥無視了數月時間,那些竊竊私議裏書院之恥的詞匯,不知道多少次飄進他的耳朵,他早已學會入耳不聞的本事,而且他從來不覺得這是一個貶義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