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小停頓

沒有了呼吸也閉不上眼睛,這就是所謂死不瞑目,寧缺在帳內沒有替林零把眼皮闔上,心裏也沒有什麽沉甸甸的感覺,甚至出帳之後便迅速遺忘了此事。

他這輩子殺過太多人,見過太多死人,也見過很多死不瞑目的人,所以根本不在乎,死者怨念不甘想報復?若你能化身成鬼那便來吧。

對於試圖殺死自己的人,寧缺從來沒有寬恕之心,只要能夠達成自己的目標,任何誓言承諾都是最不值錢的事情。

先前沒有用自己人格起誓而是用夫子人格發誓,自然是因為他的人格沒有夫子的人格值錢,至於夫子的人格會因為他的舉動而破產……

反正夫子他老人家不知道,不知者不罪我也。

如果讓別人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大概會覺得寧缺如此做法有些缺德,比如這時候身邊那位天樞處密諜,臉上便帶著緊張不安的神情,心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這是因為他們不知道寧缺從小在渭城得的那個外號——缺德的。

寧缺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只不過隨著他帶著桑桑離開邊塞回到長安城,所遇所見之事或壯闊或鐵血或奇妙,再沒機會讓他展露自己缺德的那一面罷了。

襲擊糧隊試圖暗殺他的馬賊,最後殘余的幾個頭目及首領,全部死光了,唐營中軍帳處的事情進行的也非常順利,沒有出現任何意外。

這支騎兵隸屬於東北邊軍,但舒成將軍領聖命而來,涉嫌包庇馬賊的徐寅偏將,身為騎兵統領,竟是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老老實實束手就擒。

舒成將軍挑明調查馬賊一案的寧缺身份,自然是壓制營中將士的重要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原因還是在於唐軍的紀律,大唐東北邊軍雖然受夏侯大將軍統領多年,但依然是帝國的部隊,而不是夏侯的私軍。

如今大唐帝國國勢強大,四海歸心,效忠皇帝陛下的意念深入每個驕傲軍人的骨髓裏,長安城裏的人們從來不擔心四大邊軍會出現任何異端,也正是根源於此。

在中軍帳中,寧缺向舒成將軍講述了一下先前的情況,然後把林零供出來的那些秘辛,挑選了一些由將軍親衛紀錄成冊,稍後便要送回長安城。

至於那名天樞處密諜,早已回到了他的營帳之中,另外還有一份密奏,會通過相關渠道,經由天樞處遞到國師手中,再直接遞入皇宮。

所以寧缺並不擔心馬賊一案就此湮滅無蹤,他這時候更憂慮的是另一件事情——夏侯他為什麽要殺自己?就算是林零猜疑自己與禦史一案有牽連自作主張,這個理由總覺得不夠有力,自己身為夫子親傳弟子,皇帝陛下信臣,要殺自己必然要冒極大的風險,如果沒有足夠的動力或誘因,林零憑什麽替自己的主子惹禍?

舒成將軍看著他若有所思,以為他在想別的事情,緩聲說道:“林零雖然是東北邊軍大念師,但這件事情並不見得能推演到大將軍身上,畢竟只有一份口供,而且沒有當場記錄,十三先生,我只負責把這件事情報回長安。”

寧缺笑了笑表示明白,就算他現在身份已經極尊貴,但這份尊貴屬於書院後山,和俗世牽連不深,想要憑一句話,便讓朝廷問罪一名鎮軍大將軍,實屬妄想。

在軍營眾人復雜的目光注視下,他走出中軍帳,向自己的帳蓬走去,還沒走得幾步,便見柵外一個小小的身影跑了過來。

天貓女小臉微紅,氣喘籲籲地擺著手說道:“師兄,你那堆行李太重,我一個人實在搬不過來,你要不要自己去拿?”

寧缺原本確實是想搬回唐營,畢竟這裏是自己人的地方,然而今日他連殺數名東北邊軍內鋒營冒充的馬賊,又導致這支部隊最高長官被縛,雖然沒有人敢對他流露出絲毫不敬或敵意,但那些眼光中復雜的情緒,著實讓他有些頭痛。

“不用搬了。”

他把手從柵空裏伸過去,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笑著說道:“晚上我還是回去睡。”

天貓女大喜,拍著手掌說道:“太好了,師姐們都還說你不會回來了呢。”

……

……

書院二層樓弟子身份曝光之後,墨池苑的少女們心想寧缺再沒道理和自己這些人一起呆著,肯定會搬回唐營,說不定以後再也難以相見,想著一路來的互相扶持,還有那些笑話及烤到金黃的野羊,不免有些遺憾和難過。

所以當寧缺牽著大黑馬出現在帳外時,受到了少女們熱情的歡迎,連帶著大黑馬也被軟綿綿香噴噴的少女之手摸了好些遍,它輕輕搖晃著腦袋,踢著腳底的硬地,不時翻動厚厚的唇皮兒,顯得格外得意高興。

只有書癡莫山山一如既往冷漠或者說木訥,甚至變得更為冷漠。

寧缺走進帳內,看見她正在低頭描著小楷,與她說了幾句話,卻得不到任何回應,不免有些奇怪,走上前去想要看看她在寫些什麽,卻被她冷冷地瞪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