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一念殺之,一符破之

寧缺的箭術是世上最好的,無論是精於騎射的草原蠻人還是靠弓箭吃飯的馬賊,都不是他的對手,除了精準度和控弓手法之外,箭速更是驚人。

此刻他借前奔之勢陡然振弓發箭,羽箭更是快若閃電,黃楊硬木弓的弦還在風中微顫,箭簇已經飛到了馬賊首領的面門之前,眼看便要冷射成功。

便在這個關頭,一面圓形小盾從馬賊首領身旁探來,險之又險地擋住這一箭,沉悶響聲若擊鼓一般,持盾的馬賊悶哼一聲,身下座騎向後退了兩步。

而盾後那名馬賊首領非但沒有躲避的動作,臉上表情都沒有變化一絲,不是因為寧缺的箭快到他來不及反應,而是他知道這箭傷不到自己。

先前那刻,馬賊首領和身旁那幾名親信下屬從草甸上下來,進入已經布好沖鋒陣勢的馬賊群中,引起一些小小混亂,寧缺看準時機,以為能夠傷到對方,卻沒料到對方如此輕易便擋了下來,明顯早有準備,心頭不禁驟然生出一道涼意。

羽箭深深紮進圓盾發出的悶響,就仿佛是沖鋒的信號,在重賞的刺激和嚴懲的威逼之下,尚能上馬野戰的兩百余騎馬賊瘋狂呼喊著,揮舞著手中的彎刀,隨著最前端那十余騎首領,猛地向糧隊營地沖來。

因為提前拉近距離的緣故,草甸下方邊緣的礫石地帶已經無法阻止馬賊的沖鋒,糧隊營地外圍車陣已經殘破不堪,幸存下來的近兩百名燕卒民夫,站在重傷的同伴和同伴屍前面,緊握武器的血手微微顫抖,眼神絕望無比。

守在潰口處的墨池苑弟子們,經過這段時間的休息,依然沒能完成恢復體力,念力更是消耗殆盡,便是連手中的秀劍都快握不住了,哪裏還能抵擋?

後方那輛馬車裏,少女莫山山微低著頭,幾絡黑發無力地垂在額前,蒼白的臉頰顯得格外憔悴,握著墨筆的手指暗暗用力發白,卻顯得那般虛弱。

馬賊沖向營地,似乎已經無人可以阻止一場屠殺的到來,只有寧缺騎著大黑馬,向著潮水般的馬賊群沖去,看似壯勇,然而他只有一個人,又能做些什麽?

隔著車陣廂板的破損處,寧缺看到了馬賊群最前方那名蒙面首領。兩個人的目光在寒冷的荒原空氣中終於接觸,不知為何,寧缺覺得自己的心跳忽然變快了很多,先前困擾他很長時間的那股警惕不安變得越來越強烈。

然而這個時候已經容不得他再去想什麽,再去思考什麽,猶豫什麽,他已經坐在了馬上,那便必須拿出上馬為賊的精神,挽弓揮刀殺死所有。

大黑馬氣息沉重,速度不減,瞬息之間已經沖至車陣之前,便在這時,寧缺棄弓探手握住身後刀柄,大喊了一聲。

他沒有喊出什麽具體的字,只是一個很簡單的暴破音,就像是山野裏某些野獸的嘶喊,但他相信馬車裏的少女應該能聽懂自己想表達的意思,雖然事先沒有商量過,可不知為什麽,他就覺得她應該懂,就像桑桑那樣。

馬車裏的莫山山聽懂了,額前垂落的黑色發絲目光微凝,兩根細細的手指輕輕一拼,就像是兩顆石頭重重一擊,指間拈著的那張微黃符紙,竟在瞬間碎成無數小塊,細微有若黃沙,然後消失不見。

營地車陣前方的野地裏,天地元氣忽然劇烈地波動起來,一股極端幹燥的味道突兀而生,先前已經受過一次重創的馬賊,感受到這股恐怖的味道,下意識裏拼命拉攏韁繩,想要向兩旁避開。

沒有火星沒有幹草,就在破損車陣的正前方,熊熊烈火平空而生,兇猛的火舌隨著原野間的風一呼一吸之間便躥了起來,招搖之間再漲數分,成了一道火墻。

其實少女符師這道焚天火符的威力,並不如先前強大,畢竟她的念力損耗太多,只是先前要防禦著馬賊從圓形車陣四面八方攻來,火符需要覆蓋的面積太大,而這時火符只需要覆蓋大黑馬身前數丈方圓的地面,所以顯得格外兇猛。

營地外的火墻徒有其勢,事實上對馬賊群的傷害並不大,而且恰好攔在大黑馬之前,看上去仿佛要吞噬掉大黑馬以及馬上的寧缺。

就在大黑馬快要沖進火墻之前,寧缺翻身上馬,雙腳在鞍上重重一頓,腰腹與腿部的肌肉驟緊驟放,猛地跳了起來。

大黑馬暴嘯一聲,蹄尖深深挫進泥地,強行刹住沉重的馬身,在將要觸到火墻之時,險之又險改變了奔行的軌跡,擦著火墻向右避開。

此時寧缺已經跳到了火墻之上,靴底擦著恐怖的火舌,向那邊躍了過去,提握著背上刀柄的雙手,借勢向前一抽,嗆啷兩聲,樸刀出鞘。

火墻遮住了馬賊們的視線,他們沒有看到寧缺從馬背上跳起,當他們看到寧缺躍過火墻時,寧缺已經到了馬賊首領身前的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