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上馬為賊(六)(第3/4頁)

沖在最前面的數十騎馬賊倒下,後面的馬賊大部隊已經察覺到了問題,然而還是因為那個該死的原因——速度太快——根本無法拉韁停止沖鋒,一匹又一匹的馬就這樣沖進低窪地的邊緣地帶,然後不停重重墮地,不時發出沉重的悶響。

如果說先前從草甸緩坡上沖下來的數百騎馬賊,就像是黑壓壓的潮水,那麽糧隊營地外圍這片看似平常無奇的黑礫地面,就像是西陵神國附屬宋國海岸邊著名的防浪堤,出現了無數隱形的圓形石柱,堅硬無情地把這些潮水盡數拍碎。

潮水一波一波地湧過來,再一波一波地碎成泡沫,前浪先仆,後浪再繼,一浪高過一浪,一浪壓著一浪,一浪慘過一浪。

斜谷之間的畫面極為血腥殘忍,無數駿馬腿折顱歪倒在地面,無數馬賊被摔落,被沉重的馬身壓斷了腿,他們驚恐瘋狂地推動著馬身,卻只是徒勞。幸運的馬匹和馬賊直接摔暈或是死去,不幸的馬和馬賊則在痛苦地嘶嚎,尤其是最後方的馬賊高速沖鋒卻又慘然墮落,竟是密密麻麻地擠壓在了一起,鮮血像果漿般壓滲出來,塗抹在晨光下的土地上。

……

……

馬賊的戰鬥力比糧隊營地強大太多,雖然在先前的沖鋒中至少有一百多騎馬賊傷亡慘重,但只要給他們時間重肅隊列,哪怕是棄馬步行沖鋒,也會給營地帶來極大的壓力和危險。

如果糧隊營地裏現在的幾百人是能征善戰的唐軍精銳士卒,哪怕是普通軍卒,此時拿著武器沖出車陣,來一次近身反擊,隨意一捅便能殺死一個馬賊,或許馬賊的第一波沖鋒可能會就此被打退。

可惜的是營地裏絕大多數人都是民夫,在車陣木廂板大盾的保護下,他們或許有勇氣拿著木棍陋矛防守,卻沒有勇氣沖出營地去殺敵,更關鍵的是,後面三百余騎馬賊終究還是險之又險地避開了低窪地裏的天然陷井,這時候正手執弓箭警惕地觀察著營地的動靜。

於是,能不能打退馬賊的第一次攻擊,所有的希望都必須全部寄托在南面的那兩百名燕騎的身上。此時營地裏的人們已經明白,兩百燕騎舍棄谷底選擇登上草甸,不是想要逃跑,而是想要避開那些昊天藏在古河道裏的陷井。

……

……

兩百燕騎提前開始啟動,但因為逆向沖上草甸,對馬力的消耗極大,所以速度不快,尤其是和最前面那匹像黑色閃電的大黑馬比較起來。

燕騎一動,在左手方草甸上監視壓制燕騎的一百余騎馬賊馬上便動了,這些馬賊用最快的速度沖下草甸,想要從斜刺裏兜一個圈,從側面截殺燕騎,然而他們沒有想到,這些燕騎竟是沒有沿著斜谷中央而行,卻是向草甸上駛去。

這一百余騎馬賊眼看著無法追上燕騎,更是揮動馬鞭,連聲唿哨加快了速度,蹄聲如雷狂追下草甸,於是他們也遭受了北面沖鋒同伴相同的淒慘遭遇。

寒冷的荒原冬風打撲在臉上,卻讓臉頰變得有些滾燙,寧缺聽著後方傳來的慘呼聲,知道那些馬賊再也追不上自己,心情略定之余開始想些很奇怪的問題。

——寒風能把臉吹燙,是不是因為風太大磨擦生熱的緣故?只是如果是這個原因,那自己的臉皮得該有多厚實多堅硬?

每臨大事有靜氣,這是形容某些人類優秀的氣質,但氣質向來是後天培養的。寧缺自幼慣見生死,經歷過多磨礪,每當遇見涉及生死的大事時,他都會習慣性想些有的沒的事情,然後將心情歸於極致的平靜。

就像他此時握著黃楊硬木弓的雙手那般平靜,縱使被風吹著,也不顫抖一絲。

……

……

踩蹬。

直身。

挽弓。

錯指。

擰索。

放。

箭枝離開弓弦,就像露水自葉面滴落,緩慢,然後微微變形,箭身中央向外隆起,伴著旋轉,隆起在空中畫著圓弧,箭頭在搖擺不定,羽尾搖擺不定,沿著一道復雜的曲線,卻最終變成一條筆直的線條,撕破空氣飛向遠方。

箭頭輕觸被烈日野風折磨成黝黑色的粗糙肌膚,就像撕破空氣一般,輕而易舉撕裂肌膚如紙,扯開血肉絲縷如絮,帶出稠血碎骨如渣,直至深深紮進喉骨深處,才不再搖擺不定,而那尾箭羽依然搖擺,只是速度變得更快,輕顫發出嗡聲。

接連三名馬賊喉間中箭,飆出一道血花,喊都沒有喊一聲,便墮下馬去。

笠帽被繩索系的極緊,荒原上的冬風再勁,也沒有吹落,寧缺露在口罩外的雙眼裏沒有一絲情緒,只是專注地盯著越來越近的馬賊群。

近兩百名馬賊困在低窪地邊緣的圓石間,狼狽不堪,三百名馬賊拖在後方,強行收疆,陣形卻是無比混亂,尤其是側方的防禦更是薄弱。如果這時候有一把大刀強行從馬賊群的側方砍下去,相信馬賊群定然會潰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