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銀道與柴門,入霧(第4/5頁)

在那些銀箔的幫助下,他艱難笨拙甚至顯得有些滑稽的蹲下起身斜爬,在清靜的山道上艱難地前行,然而至少他沒有再次被這條山道帶回橋頭。

謝承運站在橋頭扶著樹神情惘然看著山道,怎麽也想不明白,寧缺究竟用了什麽方法,竟然就這樣超過了自己,走上了那條自己怎麽走也走不通的山道。

看著山道上漸行漸遠的滑稽身影,他難以自抑地想起這半年裏,與無彩在湖畔漫步時,偶爾能在草甸那裏看到的那個蕭索孤單身影,那個被書院遺忘了整整半年的身影,他想起了那次期考後自己的驕傲,以及那個消失在掩雨走廊裏的身影。

他緊緊抓著右胸口,看著山道盡頭的寧缺,痛苦不甘喊道:“寧缺,你沒辦法超過隆慶皇子,他已經進霧很久了。”

寧缺的身影消失在山道轉彎處。

謝承運怔怔望著那處。

一個聲音在彎道那邊響起。

“我至少超過你了。”

謝承運捂著胸口跌坐樹下,一口血吐了出來。

……

……

山頂雲霧間。

“二師兄,寧缺快進霧了。”

“柴門過了嗎?”

“沒有。”

“柴門的字他不好過,非洞玄上境不能記,這個事情沒辦法靠運氣。”

“寧缺在舊書樓看了一年書了,還記不住?”

“石刻之字較紙上筆墨為深,深一度便多一世界,他能在舊書樓記書,不見得能記石。”

“啊……二師兄,柴門那兒有後門沒有?”

“皮皮。”

“是,二師兄,我知道錯了。”

“隆慶皇子在霧裏走了多少級?”

“他已經走過四千一百零二級石階。”

“沒有休息?”

“沒有。”

“居然這麽快就走到了十二歲,看來西陵那些老道士果然有些門道。”

……

……

寧缺走過了那些彎彎的山道,從腳下拾起一片飛的最遠的薄薄銀箔,然後擡頭望去,只見前方山道隱隱沒入山腰間的濃霧之間,不見盡頭。

而在雲霧之前,有一道柴門。

他走到柴門之前,只見上面有一塊木牌,木牌上寫著三個字。

“君子不……”

寧缺微微蹙眉,看著木牌上的空白處,又看了一眼木牌下方擱著的粉石,猜到是讓自己填空。

第四個字是什麽?

在離柴門不遠處的道旁,他看到了一塊石頭,石上有四個深刻的大字。

“君子不器。”

“這麽簡單?”

他詫異地搖了搖頭,然後回頭向柴門走去,然而當他拿起粉石想要寫下第四個字時,卻愕然發現自己忘了那個字是什麽。

提筆忘言。

捏著粉石的手指微僵,他走回那塊刻著字的石頭前,靜靜看著那些字跡,在第一時間猜到這柴門這關的考核是什麽,這個世界上大概再難找到比他更熟悉這種情況的人了。

入書院整整一年,他一直在與舊書樓二層裏那些觀之忘形的書籍戰鬥。

“看我偉大的永字八法。”

寧缺從道旁擇了些枯枝,依著石上那個器字擺好,然後緩緩閉上眼睛,面無表情開始在識海中分解記憶。忽然間他睜開眼睛,臉上露出白癡般的傻笑。

“你真是個白癡啊。”

充滿自責意味說完這句話,他的右手伸向了那塊石頭。

……

……

山頂霧中。

“二師兄,寧缺過了柴門。”

“怎麽可能?那個白癡的永字八法,就想解開柴門勒石?”

“他沒用那個方式。”

“那他怎麽記住的那個字?”

“他先是試圖直接把那塊石頭挖出來。”

“白癡,勒石與大山連為一體,怎麽挖?”

“寧缺發現挖不出來……他直接把手掌按在石頭上,把字印到了手掌上。”

“什麽?”

“然後他走到柴門前,對著自己掌心上的印跡照抄了一遍。”

“……”

山霧間一片沉默,然後有人感慨說道:“這種法子實在是……別出心裁。”

“二師兄當年你走山道的時候也是這麽幹的?”

“什麽別出心裁?這叫投機取巧!我看上去會有這麽無恥嗎?”

“寧缺會不會是書院史上第一個用這個法子開柴門的人?”

二師兄的聲音沉默很久後再次響起。

“不是。”

“那是誰?”

“大師兄。”

“大師兄十三歲開悟,三十不惑,然後直接洞玄知命,其中十七年都不夠境界開柴門。”

“那十七年間,大師兄每次上山下山,路過柴門時,用的都是這個法子。”

……

……

拾起粉石,攤開左手,看著掌心印著的那些紅道,寧缺開始一絲不苟在柴門木牌上落筆,雖說石上字跡印在掌面上變成了反的,但對於精通書道的他來說,這全然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