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朝小樹!朝小樹!(第2/2頁)

所以他在淅淅瀝瀝的春雨中去到臨四十七巷,走進那家叫做老筆齋的賣字兒鋪,站在檻外濕漉漉的地面,望著那個正在哀聲嘆氣吃面條的少年郎,微笑說:

“我要去殺人。”

“我的身邊需要一個人。”

朝小樹只知道寧缺曾經做過什麽樣的事,但並不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但就這樣看似隨意地把自己的安危甚至生命托付給他,毫無疑問這是一場賭博。

這場賭博,或者說信任,讓寧缺感覺肩頭有些沉重。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右手虎口微微一緊,握緊背後斜斜向天的刀柄,緩慢拔出那把雪亮無痕的樸刀。

……

……

雨水落在地面,迅速被平日積著的灰塵染臟,漸匯成溪流向街畔的下水道,又迅速被經年的汙泥薰臭,正是長安城老鼠們最愛的環境。一只皮毛有些潰爛的老鼠用兩只臟黑的前爪撲著一根人類的斷指,興奮地不停噬咬,偶爾歇陣舔舔毛上沾著的血水,在高處視野裏發生的那些人類廝殺與它沒有關系,它只希望那道淡淡的影子能多割幾根手指頭,企盼雨水能把那些指頭沖到自己身前,昊天老爺保佑,一家大小這些天的食物就靠您賞賜了。

啪的一聲,一坨東西呼嘯著砸了過來,就砸在這只老鼠的身前,濺起滿地汙水和血水。昊天老爺覺得自己太貪心了所以要砸死我?老鼠驚恐萬分地快速跑開,快要鉆進院墻腳下的鼠洞時,有些依依不舍地回頭看了眼快要被啃噬成白骨的那根手指,然後毅然決然甩尾鉆了進去,如果它仔細看兩眼,發現那坨濺起雨水血水的東西是一個人類的腦袋,它一定會後悔自己的決定。

老鼠鉆出鼠洞,便再也沒有辦法後悔了,在被那只堅硬的唐軍軍靴踩成肉泥的那瞬間,不知道它的遺憾是不是沒能告訴同類人肉的味道有多美妙。

一名唐軍精銳士卒緩慢收回穿著軍靴的腳,看了一眼腳邊血肉模糊的老鼠,聽著院墻外的聲音,緩步退回隊列,用手式向同僚比劃了一下外面戰鬥的情況,然後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弩箭,確認雨水沒有讓機簧出問題。

數十名穿著深色雨披的唐軍精銳沉默無聲站在院墻後方,手中拿著弩箭,墻外那座破舊的春風亭四周此刻殺聲震天,卻沒有任何人發現他們的存在,這些軍士沉默的像是一群石雕,無論是風雨還是廝殺都無法讓他們面上的表情有絲毫變化。

在這些唐軍精銳後方,在那被層層雨簾鎖住的開樓木地板上坐著兩個人。一人是位眉眼清俊的中年人,一身星白色長衫,身旁木地板上安靜擱著把尺寸有些小的劍,另一人戴著笠帽,看不到容顏,但從他穿著的僧袍、闊大肮臟的一對赤足和身前雨檐下的銅缽來看,應該是位苦行僧侶。

那位長衫劍客微微蹙眉看著眼前如絲如縷的雨簾,輕聲說道:“居然是位劍師,難怪需要動用到我們兩個人。”

苦行僧侶低著頭沒有說話,他聽著墻外傳來的隱約飛劍破空劈雨之聲,盯著木階下的銅缽,看著缽內的雨水被新來的雨滴擾的驚動不安,漸漸覺得自己的氣海竟也變得有些不安,於是頭更低,手指更加緩慢而堅定地拔弄著腕間的鐵木念珠。

這座府院是朝府,春風亭老朝的府第,這座木制開樓是聽雨樓,春風亭老朝閑來無事扮文人時聽雨的小樓,這些唐軍精銳和這兩位強者,在等他回家。

在朝府另一面的院墻外春雨淅瀝的巷口處,停著兩輛馬車,車前神駿的馬兒被雨水淋的有些不耐,時不時想打個噴鼻卻無法發聲,想要蹶兩下前蹄卻不敢動作,一輛馬車死寂沉沉,另一輛馬車裏卻時不時傳來低沉的咳嗽聲。

沒有人知道誰在這兩輛馬車裏,但如果朝小樹此時能看到站在馬車旁的那位中年胖子,就一定能猜到車廂裏的人不是一般人物。那位看似普通的中年胖子在長安城裏不是名人,他身上沒有任何官面身份,然而很多官員看到他都會曲意討好,因為很多人都知道,親王殿下某些不方便辦的事情,都是由他進行處理。

然而這樣一位比宰相管家更厲害的人物,縱被冰涼春雨淋的渾身濕透,也不敢坐進車廂避雨,微彎著腰老實站在車廂外,態度格外謙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