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魔宗斷指與邊軍閃箭

呂清臣說完這番話,又開始劇烈的咳嗽。

念師在俗人想像中最為玄妙神秘,只有他們自己知道,看似神奇的念力其實是一把雙刃劍,在殺傷敵人的同時,也會對念師自己的精神識海甚至肉身造成極大損害。

他看了一眼遠處那位巨漢小山般的屍體,想到帝國珍貴的強者資源經此一役便要少上兩人,不禁感到萬分可惜,甚至產生了某種看著子侄輩不成器的痛惜感,搖頭嘆道:

“我大唐雖然強者輩出,但有大劍師境界的人並不多,以你之能,既然出身書院,本應為國效力,怎可從賊行事?”

“賊?何為賊?清臣先生,你既出身昊天道,那麽你應該知道當年欽天監被人抹掉的那句評鑒:夜幕遮星,國將不寧!”

中年書生通過侍衛們的表情早已確認己方此行的刺殺目標並不在車中,死的那個女子只是個幌子。他看了眼已經變成堆垃圾的華麗車廂,冷笑說道:

“夏侯將軍想些什麽我不關心,我只知道他和我的目的相同,那就是殺死你們隊伍裏那名妖女!”

呂清臣想起十幾年前那件鬧得沸沸揚揚的欽天監事件,沉默片刻後搖頭說道:“書院精神不論六合之外,我出身昊天道況且不信這些神鬼之說,你又何必。”

“我跟隨公主殿下已逾四年,從不認為她是應兆之人。”

聽到這番帝國下層民眾絕對不會知道的秘辛,寧缺隱約間明白了為什麽當年公主殿下執意要嫁入草原,而為什麽對她寵愛有加的皇帝陛下最終居然會同意。

一念及此,他忍不住轉頭向身旁望去,只見那名清秀婢女的表情變得極為難看,眉眼間布滿寒霜。

中年書生緩緩斂去臉上所有情緒,不再回答呂清臣的話語,而是閉目深深吸了口氣,隨著呼吸,他身周的落葉開始卷動,身上的青色長衫隨風獵獵作響。

“你還想做些什麽?”

呂清臣老人皺眉看著他,說道:“我等了你七十七息的時間,你始終未能調息成功,證明你腑臟已碎,氣海已毀,加上本命劍已廢,現在的你連個普通軍卒都不如,難道臨去這一刻你依舊不願獲得安寧?”

在普通人的心目中,無論是劍師還是念師,這些能夠調動天地元氣的修行者都是非常神秘莫測的人,有些愚夫村婦甚至相信那些最強大的修行者可以超生脫死,所以哪怕明明看著中年書生已經到了燈盡油枯的時節,身負重傷的草原蠻子和侍衛依然不敢放松,警惕萬分。

直到他們聽到呂清臣的話,他們才終於相信那位可怕的大劍師真的已經不行了,疲憊與傷勢瞬間開始侵襲精神和肉體。

只有寧缺依舊警惕,從戰鬥開始到現在始終像個鵪鶉般藏在落葉中的他,盯著大樹旁那名渾身浴血的中年書生,握著弓箭緩慢逐寸移動著身體,尋找著最佳的冷射位置。

大唐帝國看待榮譽重於生命,無論是士大夫還是市民階層都格外推崇風範氣度,在他們看來,敵人苦戰將死之時,應該得到和他實力身份相符的尊重。

此刻將要死去的是一名地位尊崇的大劍師,所以侍衛首領會頜首還禮,哪怕對方殺死了自己很多忠心耿耿的下屬,所以呂清臣會和他說話釋疑,讓他完成生命最後的言語交待。

寧缺從來就不是一個典型的唐人。

他看重榮譽,但堅持認為榮耀即吾命是廢話,並不認為世界上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即便有也不會是榮耀。

他是個小小的邊城軍卒,根本不了解這些強大的修行者戰鬥的方式,甚至今天才是他第一次看到這種戰鬥。

但今天那位大劍師既然成為了他的敵人,那麽他就會一直保持警惕,時刻準備出手用任何方式去殺死對方。

從小艱辛流浪,在邊塞裏與蠻人刀口見血數年,讓少年養成一個根深蒂固的認知:只有死了的敵人才是安全的敵人,才是好敵人,也只有到那個時候,他或許才會脫下軍帽,對敵人的屍體行注目禮,表示自己極有限度的尊重。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或者說如他所預料的那般發生了。

漫天落葉在大樹旁快速舞動,中年書生被血打濕的青衫忽然急劇膨脹,數道血流從他的五官裏噴湧而出,仿佛有股恐怖的無形力量正從那些落葉間,從天地間向他的身體內灌注進去,將他所有的力量混著鮮血逼了出來!

“納天地於內!”

看到這一幕,呂清臣勃然變色,看著中年書生憤怒呵斥道:“書院中人用魔宗手段?你……你居然敢欺師滅祖!”

北山道口戰鬥兇險慘烈至極,然而自始至終這位老人都不曾動容,在唐人看來既然敵我陣營已存,那麽無論勝負生死都是尋常之事,並不涉及所謂道德正義,可當他發現中年書生動用了魔道的自毀手段,終於第一次忍不住動了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