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8章 經筵場上風波起,大河南北水茫茫(一)

“臣對伏見!陛下發德音、下明詔、以得人之難……”

“下詢草茅之陋、其謀之不可謂不廣、其求之不可謂不切矣……”

誇一誇陛下總歸是沒錯的,這才是起頭的正常操作。

“臣以為,陛下以天錫之資、居表正之位、即位以來、十有六載……”

“孜孜求賢為生民計、日夜念此至熟也、至於數用弗當、雖臣亦疑之然而未敢遽為……”

誇完了,自然是要開始詬病的了。

陛下您大多數都做的蠻對的,就是有些事兒臣還是存疑。

“昔者臯陶之陳謨曰:在知人,文王之任宅俊曰:克知三有宅心,灼見三有俊心……”

“臣竊觀自秦漢以來竊人主之柄,以成天下之禍者舉皆才勝德之小人也!又豈特面從而志異哉!”

這就是開始攻訐了,一時間士子們目皆指湛若水。

“……若水雖承白沙先生衣缽,然所學不純、溺於妄誕、白沙先生後更是所取不經!其壞人心術莫此為甚!”

“其理鄙猥細儒、學孤識陋、蠅集一時、兔園寒士、抄緝穢蕪、畧無可采!”

這一番話那更是明目張膽的攻訐了,這一番的攻訐甚至還讓下面的儒生們轟然叫好!

湛若水臉上卻一片淡然,而不知何故弘治皇帝亦是笑眯眯的看著不吱聲。

“夫子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此斷為當!”

終於到了出劍的時候,周醇亦不含糊。

好歹是飽讀詩書的人,哪怕是扯歪理他也能扯的出圓來。

“夫子再有言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此可為佐也!”

前面那句,是“民眾讓他們幹活兒就好,不需要讓他們知道為什麽”。

而後面那句如此斷,意思則是:

治理千輛兵車之國家,需嚴肅認真地對待自己的工作,誠實守信不可扯謊。

節約費用,愛護官吏。並役使百姓時,當考慮天時。

這句話如此分就很惡毒了,直接把“人”和“民”分開了。

就是“民”不能算是人,能夠被認為是“人”的是有官職的“士”。

如此種種的說下來,一群儒生有人聽得臉色發白、有人則是不住的點頭。

臉色發白者乃是從貧民出身,一步步考上來的舉子。

而不住點頭的,則是本就是官宦世家。

此策對他們可謂是極其之有利,以後那些鄉民們讀書?!讀他個屁!

聖人夫子都說了,他們只需要被“使之”就行了。

要那麽多“知之”做什麽?!

那些臉色發白的士子很快的又想到,自己也是讀書人了。

所以此策也是保護自己啊,頓時心放下了。

只有一些尚有良知的貧寒士子們,臉色慘白之後漲紅!

他們再傻也看出來了,這是要絕了普通百姓們讀書識字之途徑啊!

既然他們都不需要“知之”了,那還有什麽讀書的必要麽?!

官老爺說什麽,他們聽著就是了。

同時如此一來,一旦外放為官他們必然就是當地的土皇帝啊!

反正皇帝的詔令他們也看不懂,更加聽不懂那些辭藻。

如何解釋,還不就是自己和當地士紳一句話的事兒?!

“……是以,聖人《論語·陽貨第十七》則言‘唯上智與下愚不移’,上智而治民、下愚而受人治之!”

終於,台上的周醇對著弘治皇帝躬身作揖緩緩的退了下去。

“好!!”

周醇之辯結束了,那麽接下來要上場的自然是湛若水了。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湛若水。

包括了弘治皇帝,只是弘治皇帝的眼神中帶著一絲莫名的味道。

便見湛若水緩緩的站起身來,走到了經筵辯場中央。

先是對著弘治皇帝大禮拜下,起身後對著四方作揖。

“《論語·泰伯》夫子此‘民可’之句,前句為何?!”

“夫子謂之曰‘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若民愚不識字如何‘興與詩’?!”

那些個士子們也沒有想到,湛若水上來就沒廢話。

直接便開始反駁周醇的觀點,而且結合的還是同一篇文。

是啊!不識字,那尼瑪興個屁的成詩啊。

“若民不需知,何以聖人言‘有教無類’?!豈非是自言相悖?!”

這句話堵的就更狠了,乃是出自於《論語·衛靈公》。

其載:子曰:有教無類。

聖人都說了有教無類,你把民分出來那不是要把“類”分出來麽?!

周醇被堵的是漲紅面皮,然而卻呐呐無言。

“臣讀書,為求解惑、為求大道!是以不敢單獨拆句,當思先賢真意!”

湛若水說著頓了頓,突然對著張小公爺所在的方向深深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