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弑父

等到了三更天, 賈蓉悄悄兒的起身,鞋也沒穿,把屋子裏正對著賈珍頭的那面窗子打開, 秋日的冷風瞬時灌進屋內。

雖說太醫給賈珍灌的藥裏放了安神靜心的藥, 保證賈珍夜裏能安睡,不會被疼醒。

而且賈珍被打的是屁·股,睡姿是趴在枕上,頭朝著裏面, 若他醒了, 不動一動發出動靜是不可能的。

但賈蓉還是心裏發顫,盯著時辰鐘, 隔不得一會兒就看一眼賈珍。

等足足過了一個時辰,他才把那窗子關上,再悄沒聲的躺了回去。

賈蓉開窗前還要掐他自己的大腿保持清醒, 現他被冷風吹了一個時辰, 心裏發寒身上卻發熱,想著不知能不能成功,又怕被人發現, 直到天光微曦,才迷迷糊糊打了個盹兒。

待到卯初,下人們敲門叫起,賈蓉一下從鋪蓋上彈起, 先去看賈珍的臉, 已燒得通紅,再伸手一摸, 燙得縮回手。

他慌張朝外頭喊道:“快來人!老爺發熱了!快去叫太醫啊!”

外頭下人亂作一團,趕緊忙亂著去請大夫。

尤氏匆匆從後頭趕過來, 見賈珍已燒得渾身滾燙,看了一眼哆嗦的賈蓉,心道這小子竟真能做出來。

她皺眉訓斥賈蓉道:“你說你放心不下別人,自己看著你爹,怎地讓他燒成這樣?大夫呢?”

賈蓉昨晚還對著尤氏起了邪念,現在腦子裏卻一片空白,哭得鼻涕眼淚沾了滿臉,給他自己找借口哭道:“兒子看了一晚上都沒事兒,臨天亮才迷糊了一會兒,怎麽爹就燒成這樣了?”

下人們三催四請的把大夫拉了來給賈珍診了脈。那大夫診完脈,又檢查了賈珍的傷口,搖頭無奈道:“這突發高燒,傷口又化膿不止,兩症齊下,老朽醫術不精,煩大爺再請太醫院的禦醫來診治。”

賈蓉流著淚哆嗦著送走這大夫,身邊小廝提醒道:“西府裏不是請了宋禦醫給兩位老爺看病?奴才這就去請來。”

那小廝話一說完,只覺得身上一寒,他四周一看,又沒什麽東西。

賈蓉陰沉的看了那小廝一眼,心裏直想把他弄死,嘴裏卻只能說:“既然知道,還不快去請來!”

兩府都是國公府的規制,占地頗大,就算小廝們都是拼了命騎馬跑過去傳信兒,王熙鳳等的車馬往寧府過來得也極快,等宋禦醫給賈珍診上脈,也離發現賈珍發燒過去了兩三刻鐘。

急症的病人每早一刻就診服藥,就多一分生機。賈珍深受重傷,下·半·身到大腿沒有一塊好肉,又是半夜起的高熱,拖延到現在,就是宋禦醫也無力回天。

他凝眉起身,行了一禮,沉痛道:“為今之計,只有煎一副藥送下,口中含參,剩下就看大爺自己的造化了。”

尤氏在屏風內悲痛道:“多謝供奉,煩請供奉快些煎藥來,能早得一刻,萬一人就……就能有救了呢。”

賈蓉聽見宋禦醫之言,心中發虛腳下作軟,一屁股坐到地上,口中喃喃發不出聲音。

宋禦醫仔細回憶賈珍剛才的脈象,再觀賈蓉情狀,想到聽見是這位蓉大爺親自看護其父,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病人的脈象是突受風寒體虛高熱,若不是被冷風吹了許久,斷不會是這樣脈象。

可寧國府好歹是國公府邸,又不是那貧困潦倒之家,屋子四面透風。

若病人夜間吹了冷風,又只有蓉大爺一人看護……

宋禦醫也是從前朝過來的,對這些陰私之事見過許多,但見到獨子親手弑父,還是讓他心中沁出寒氣。

榮國府內兄弟相爭鬧遍了京城,可他昨日看時兩房父子兄弟之間情分不淺,那大老爺疼得都快暈了,還記著問一問弟弟如何。

可這寧國府不聲不響,竟然鬧出這樣事!

他把這事記在心裏,一點兒口風也沒露,見璉二爺十分央求他暫在這裏看護珍大爺,一口就應下,趕緊寫了方子親自去煎藥。

聖上沒說讓賈府的人死,他就得盡力醫治,不僅如此,還得讓李太醫也過來一同診了脈斟酌方子,證明不是他沒盡心。

賈璉聽見宋禦醫說“看大爺自己的造化”雲雲,便知賈珍已性命垂危。

他與賈珍兄弟感情不錯,哭得淚眼婆娑,聽見宋禦醫說要再請李太醫來一起診治,立時就答應道:“供奉稍等,待我回去請人。”

賈珍病勢來得洶湧,就算是宋禦醫李太醫合力診治,終究還是沒從閻王手裏拉回他的命。

八月二十六卯初,天空露出一絲魚肚白,萬物蘇醒,賈珍卻在兄弟子侄的陪伴下,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寧國府內哭聲震天。

賈珍雖去了三品威烈將軍的爵位,名分上卻仍是賈家族長,他這一去,闔族中人都趕來吊唁。

賈母聽得賈珍已去,哭道:“這都是……”

一語未完,賈母又暈倒在床,唬得王熙鳳鴛鴦等忙請劉司藥張掌藥來診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