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悲慘世界（一）

新的大陣已起, 燦爛炳煥。

道滿不愧為天才之名，他設下的猩紅大陣並有幻術的作用，將整個平安京的生靈都挪入另一個層疊的虛幻空間, 此時大陣在明亮的白光中一寸寸崩解，幻陣的作用消失。

打更的更夫撓頭疑惑自己怎麽睡著了, 一低頭才注意到這條夜夜走過的街道不知何時被一條似張牙舞爪的巨蟒的碩大裂痕所貫穿。

他驚得跳腳。下一瞬間卻見這條又深又長的裂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地恢復如初。

老實的更夫嚇得扔掉手中東西, 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面前的一切都超乎想象。

他瞪大了眼睛。

平安京百姓、武士和貴族們懵懂中一個一個醒來。

他們有的驚惶，有的茫然, 有的好奇……

然後他們便見到了這宛如奇跡的一幕。

亮如晝的白光, 倒塌的樹木、毀壞的房屋、劈裂的樹木……皆在這輝光裏一寸寸復原。

“這、這是神跡啊！”脫口而出的驚呼。

像潮水一樣席卷了整個平安京。

這如何不是神跡呢？沐浴在這光芒裏, 他們甚至覺得連自己的身體都輕快了不少。

無數光芒沖天而起，似與星空相連，無數人隨著仰頭去看。

輝光匯攏為半空中的一扇巨大而華麗的大門。

門前一道遙遠卻清晰可見的身影。

有人認出了這張臉, 見過便絕對不能忘，祗園節上一力破邪妄的神女。

由陰陽師府中傳出的詩句。

這位神女之名——流光姬。

冥冥中有一種拉扯力，小雪感覺到自己大概不能再在此停留, 她心中有無數話想說，但也只來得及多看晴明和道滿一眼。

大門豁地打開。

所有人只見神女美麗到如夢似幻的面容, 她似乎悲憫而不舍地垂眸望了一眼凡塵, 而後便被大門拉入其中。

從城郊往城市中心而去，無數人自覺地如在神像前一般恭敬行禮。

過了片刻, 銀色大門驟然散開為漫天而下的銀白光屑。

晴明和道滿早已傷痕愈合，連衣裳發飾都恢復原樣。

他們沉默著, 壓抑著, 伸手接住飄落的微光。

伊邪那歧被封印在地下，地面的建築也恢復成原樣，一座小小的無名神社。

二人聽著外面的愈演愈烈的喧鬧聲。

過了許久。

兩個人對視一眼。

沒什麽心情再針鋒相對, 更沒什麽心情去敷衍其他人。

兩個人嫌棄地別看眼，而後背道離開。

歷史忠實地記錄下此夜的一幕，無數文人墨客為她精心寫就詩篇俳句，無數畫匠繪下她的一抹風華，無數人仰慕她的容顏與風采。流光之名在這頁紙上留下絢爛的一筆。

直到被某些人刻意隱藏。又被時間挖掘而出。

而對於小雪而言，不過是一轉眼的功夫，她便從千年前回到了千年後。

*

千年後，京都。

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地仰望那扇大門。

一片寂靜裏，不知是誰如雷的心跳。

不乏聰明的人嘴角苦笑。

今夜的刺激一個接一個，還有什麽刺激能比千年前的大陰陽師一同出現在面前還大？

不敢想象。完全不敢想象這壓軸的從門後出來的會是怎樣難以企及的存在。

他們已經明白了，他們不過是這場或許長達千年的布局中微不足道的一筆。

就像羅馬神話中雅努斯看守的天宮之門，祂將天空的大門打開，光便普照大地，祂將門關上，夜便隨之降臨。

此時這扇門終於在眾目聚焦中緩緩開啟。

龐大而華麗的大門，通體銀白，圓月潔白而柔和的光茫像圓環一樣籠罩在周圍。

她的周身圍繞著絢爛的光輝。連皎潔的月光和星光似乎也成了她的陪襯。

烏黑如夜的長發，瑩潔如美玉的肌膚，璨璨織錦的衣裳。

無處不合美的真意。

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爛漫光華。

這世上會有這樣的美人嗎？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想，很快他們轉念又想。

這是世上能有的美人嗎？

傳說中的美人須用金玉堆砌、錦繡奉養，以瓊樓玉宇來珍藏。那麽，面前的……殿下呢？

他們下意識選用了更鄭重的稱呼方式，幾乎即刻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怎麽會有人膽敢奢求這樣一位殿下啊？

在漫長寂靜的目眩神迷中，大妖怪們是最先反應過來的。

他們興高采烈：“殿下！”

“殿下！”一聲聲錯落的歡呼。

歡呼聲終於拉回其他人的心神。

而後終於有人遲鈍的想起了他們所說的殿下是何許人。

你只要看見她。幾乎不用動腦思考，便會自然而然地覺得這個名字屬於她。除了她，誰還能擔得起這個名字呢？

——流光姬。

小雪也終於緩過神來。

就這眨眼，她便從平安京回到了現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