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門外的男子身高八尺, 面如冠玉,眉清目朗,他頭戴方巾, 身著一襲藍布儒衫, 看著端的是溫文爾雅、一表人才,人畜無害。
懷袖離宮小半年, 說短不短, 說長不長, 還不足以讓彼此大變樣,蕭叡依舊是她走時的模樣,只是清瘦了一些,憔悴了一些。
可他突然登場, 還仿如陌生人一般,一點都沒有皇帝的架子,懷袖甚至不敢去認, 恍惚之間簡直懷疑蕭叡是否有個孿生兄弟流落民間。
她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
只肖多看兩眼, 她就能確定這是蕭叡。就是化成灰她都能認出來,他們彼此之間太熟悉了。
蕭叡背上背著個竹編的書笈, 只說他近身處一個仆從都沒有,這書生扮得像模像樣。懷袖回過神,看了一眼身旁的酈風,酈風行走江湖,卻怕被他看出蹊蹺來。
此舉落在蕭叡眼中,更是紮眼。
他精心打扮,走了小半裏地過來,雖然知道懷袖聘了一個年輕英俊的護院,他當時聽說以後就醋, 可他覺得這兩人之間應當並無曖昧。
懷袖既見識過他,這世上的普通男子哪能入她的眼。
如今見著這位酈風酈護院,蕭叡止不住地有些酸,才開門,懷袖一句話都還沒說,看了他一眼之後,竟然還去看那個男人的臉色。盡管只是一瞬間,蕭叡還是敏銳地察覺到,心下有些不舒服。
酈風道:“這是我們的主家。”
蕭叡裝模作樣地作揖行禮:“娘子好。”
懷袖也不是沒被人稱呼過“娘子”,她年紀不輕,有人叫她“小娘子”,她自己還要覺得不好意思呢,可此言有歧義,從蕭叡的嘴巴裏說出來,總覺得好生古怪,別有歧義。
怎麽這麽不要臉呢?
懷袖幾不可查地紅了紅臉,踟躕了一下,才潦草地回了一禮:“公子好。”
“敢問公子姓名?又是因何故途徑此地?”
她語帶譏誚,等著聽蕭叡的謊話。
蕭叡半點不急,張口就來,拱手誠懇地道:
“我姓蕭,名七,若不嫌棄,你叫我‘七郎’便行。”
“我身患痼疾,病入膏肓,特意出門尋醫問藥。”
懷袖:“……”
什麽病?
腦子有病是真的,反反復復,答應了要放她走,登基以後反悔,終於放她走了,沒幾個月又假扮成書生來找她。
這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麽藥?
她想直接把門關上,又拿不準蕭叡這是想做什麽,如果他是聲勢煊赫、騎駕如雲而來的話,她一氣之下說不定還敢閉門不開……雖然皇駕之下,她肯定還是會開。
蕭叡這樣禮度委蛇,像是解甲丟刀,異常努力地告訴她,他沒有危害。
懷袖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他荒唐還是有趣。
有些氣,氣極了反而覺得好笑。
在蕭叡看來,懷袖是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眼眸明亮,他實在愛懷袖眸中的光。
蕭叡要演,懷袖索性陪他演:“公子是要投宿是啊?陋巷蓬門,怕您住不慣。”
蕭叡臉不紅,氣不喘地道:“不會,不會,無依無助,但請娘子收留。天色不早,小生、小生帶了盤纏,你要多少房資?”
懷袖原本還沒想要錢,既他主動提了,她便頷首道:“那給個五百文吧。”
城裏的客棧就是住一晚五百文。
懷袖說完,讓開路,放他進來:“用過晚飯了嗎?灶下還有些剩飯,你若要吃,就給你熱一碗。”
蕭叡問:“娘子做的嗎?”
懷袖點頭。
蕭叡確實還沒吃晚飯,他一聽,頓時覺得餓了,腆著臉道:“多謝娘子。”
懷袖搖搖頭:“不必謝我,不請你吃,收錢的,一頓三十文錢。”
蕭叡生怕她反悔似的,跌聲答應下來:“好好好。”
她說什麽,蕭叡就答應什麽,一點意見都沒有。
那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又在她心頭升起,懷袖覺得有些說不出的別扭。
懷袖道:“忘了說,我叫秦月,別一口一個‘娘子’,叫我秦姑娘吧。”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似瞪著蕭叡,像是要把他身上看出個洞一樣,想要一探究竟。
然後她眼睜睜見到蕭叡像是開始慌了,慢騰騰地肉眼可見地紅了臉,眸光閃爍了一下,想錯開視線,又舍不得。
懷袖莫名地想起一個少年,此時她面前的蕭叡,與記憶中少年的身影重疊起來。
臉紅這事就像會傳染,見他臉紅,懷袖也有點不好意思了。
她不自在地微微側過臉,別開視線,又往邊上走了一步,讓開路。
蕭叡背著一個巨大的書笈,只有懷袖讓開半邊路還是不大好進門,他走到酈風面前,道:“麻煩讓一下路。”
酈風一直站在原地沒動,他不大想放這個陌生人進來,他是護院,這個人怎麽看怎麽可疑,他覺得不可以隨便放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