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朕已問過太皇太後, 她已允你作皇貴妃。

只看到這一句,懷袖便不想再往下看了。

她將信疊上,丟在銅盆裏, 安靜燃燒的銀炭將紙面灼穿, 燃起小簇火焰,沒一會兒就將這薄薄的紙, 燒至灰燼。她依稀記得蕭叡在信上還寫了幾句情話, 好像是說為她準備了冰雕展, 要她早些回去,一道賞玩。

先帝曾有一位寵妃,名字中帶個冰字,為了哄她開心, 為她做冰燈、塑冰雕,儲在冰窖中,有年夏日為她辦冰雕會, 盛寵之隆, 可堪想象。雖然這位寵妃入宮之後僅活了三年。

當年懷袖還是小宮女,也趁此機會一飽眼福, 做冰燈倒不難,有兩個大小不一的杯子就行了。

有點冬天,蕭叡偷偷給她做過一個,因為是私相授受,所以不敢做的大,可放在掌心上的大小,還能揣入袖中,她把小冰燈帶回自己的屋子裏,才敢仔細看, 蕭叡還加了幾朵紅梅花進去,將裏面的一小截蠟燭點燃,由裏而外地透出光時,顯得晶瑩剔透,小巧別致,十分可愛。

正值隆冬,她有些想再做個小冰燈,不過江南的冬天鮮少結冰,就算結冰,也只是薄冰。

她家小兒的墓造好了,她順帶把姐姐的墳也修了。

要在祖墳中,須得告知族長,懷袖也從族譜上知道了她的大名,叫作秦月,她姐姐叫秦溪。

按照他們的族規來說,女子和夭折小兒本來都沒資格入祖墳,可誰讓懷袖是女官呢?而且是正四品女官。他們村多少年連個秀才都沒出過了,這突然有了個當官的,而且是女人當官,還是頭一遭聽說。

不管是男官還是女官,那都是官,聽上去就仿佛祖墳冒青煙了。懷袖說什麽就是什麽。

秦家村族長隱約記得這家人,本來日子過得不錯,婆娘病了,男人為了給婆娘治病把房子田地都賣了還出去做苦工,結果死在鹽田上,這家只有兩個女兒,大女兒願訂了婚,還沒嫁過去,正巧趕上采買宮女,便退婚賣身,把錢和妹妹都托付給舅舅,小女兒去了舅舅家寄住,之後他便不清楚了。

他記得是因為這家兩個女兒都生得特別美貌,年幼時就如小仙童般,每次廟會需要童女扮仙女,不是找姐姐,就是找妹妹,那時就是兩個小美人胚子,如今懷袖再出現,卻是另一種層面的美了,容光懾人,叫他連看都不敢多看。

一看就是貴人,真瞧不出小時候竟然是他們這的小村姑。

原來那個新搬來的仙女就是他們村裏人,去皇宮當宮女,做上了女官。

這個消息一經流出,便在秦家村的村民之中立即傳開了。

女官?什麽是女官?好像就是在皇宮做女掌事。

這……女人也能當官嗎?

見懷袖穿金戴銀,出入之間赫赫揚揚,婢仆簇擁,貴不可言,再看她的青磚大宅子,想想大家都是泥腿子出身,實在讓人羨慕。

是以,即使在懷袖離開之後,他老家人依然時不時議論這個衣錦還鄉的孤女,這潑天富貴是他們親眼所見,原來女孩子讀書竟然也有這樣的好處。

秦家村在蕭叡的偏心下,家家富足,但凡手裏頭有幾個閑錢,就會把家裏的女兒也送去私塾讀幾天書,且準備著,等以後皇宮又要采買宮女,就將女兒送進去,這男孩子能科舉,女孩子也能當女官哩,多一條光宗耀祖的路子。

懷袖在家這幾日,還有各路鄉紳官員過來,帶著禮物上門拜訪。

要知道,放在京城,三品以下的大員,可沒資格見到這位皇宮的女總管,這位可是天子近臣。

女人又如何?就算是閹人,他們也彎得下腰討好啊。更何況懷袖還是個美人。

懷袖明面上的借口是回鄉省親,她不耐煩接見這些個攀高結貴之人,只見了縣令、知府,還有位尹探花。

若是那種夫人會的帖子,她更不去,一概推了。一時間,還有了孤高之名。

懷袖只在老家待到初七,就被催著上路回京。

她不回信,卻不妨礙護衛們遵循聖令。

懷袖帶著雪翡、雪翠乘上馬車,踏上返京的路,遺憾地說:“若非冬天,河上結冰,我倒可以帶你倆去乘船,觀賞河景。”

雪翡缺心眼地道:“姑姑,您終於開心一些了,還有心思賞景了。”

他們倆什麽也不敢說,什麽也不敢問,懷袖姑姑走了,又突然回來,然後又要走,還帶著他們去到她的老家,專門來修墳,是為誰修墳,他們也不清楚。

反正,在他們看來,懷袖姑姑同出宮前一般態度,像是大犯宮規、私逃出宮一事從未發生過,陛下也沒責罰他們姑姑。

只是如今整個皇宮都知道姑姑和皇上的私情了,怪叫他們發愁。

本來以為他們跟姑姑出來,是因為有礙陛下名聲,被打發出宮了,似乎又不是,這不,又要回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