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懷袖突然一聲不吭地病了, 丟下一堆爛攤子,尚宮局頗有一陣子亂了陣腳,幸得幾位姑姑都是歷練老成之人, 且先前已經一切準備妥當, 這才將千秋宴安安穩穩地辦了下來。

苗氏接連六七日都沒見到懷袖,打聽她去哪養病, 竟然也打聽不到, 近來懷袖兩場大病都來得蹊蹺, 說病就病,然後人就不見了。

她還記得前一日她見著懷袖時,懷袖雖然有些累,但是一點也不像病重, 怎麽突然就倒了呢?

懷袖一病,皇上將她提上來暫管六宮,好不容易千秋宴終於順利無事地辦完了。

以往她與懷袖別苗頭, 還曾不忿, 覺得自己離尚宮之位只一步之遙。

可她覺得她如今真坐上這個位置,似乎與懷袖以前不一樣, 她覺得她只是個對賬的,宮中的許多事她並不清楚。

譬如她發現外宮近衛軍近來調換流動,懷袖不見也就罷了,她身邊的兩個小宮女也不見了,上回懷袖生病可沒有。

苗氏一時憂心,翻看了一下懷袖留下的舊賬,以前沒注意,如今仔細看,才發現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懷袖的個人的衣食住行竟然不走六局宮女的賬面, 秋狝之前,懷袖批給各宮妃的份例,四妃之中,還竟然刻意扣了何淑妃。

大致從半年多前開始,懷袖就慢慢地放開了手下的權力。這也是為什麽即使這次懷袖突然不在了,六局也未大亂。

時近黃昏。

苗氏掛了名牌,步行至外宮門側門,乘車離開。

她撩開簾子,只見路上行人形色行色匆匆,近來不但封城,還有宵禁命令,入夜後不許在街上遊逛。

每天都能見到京兵在一家一戶地四處排查,似乎實在抓一名女刺客——在百姓之中是這樣流傳的。可明面上並未有此事,而且她正是主持千秋宴的尚宮,從頭到尾未有紕漏,何來的刺客?

不知怎的,她想起離奇失蹤的秦尚宮。

苗氏心下猛地一跳,她放下馬車的簾子,遮蔽住最後一縷晦暗的光線,不敢再深想,在六局辦事,第一要務便是閉嘴少問。

上幹宮禁,則有齒馬之懼;下關貂珰,則有投鼠之忌。沒有她可置喙之地。

江南。

白苑縣。

尹景同考上探花之後,在京中等到擢職,得了返鄉假,衣錦還鄉,舉席辦宴,走親訪友,正要啟程。卻被封了城,暫時還走不了了。

他心下焦急,怕耽誤了翰林院訂好的上任時間,他一個寒門子弟,可不能出這種差池。於是去向縣令打聽是否可以先給他的放行,又疑惑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

縣令亦很茫然,一問三不知。

尹景同只得靜觀其變,發現封城的官軍竟是皇上的親兵,似乎在全城搜查一個女子。尤其是將縣外一處叫“秦家村”的村子翻了個遍。

他初涉官場,實在無從揣摩聖意。

這個秦家村究竟有什麽呢?皇上又在找誰?

不光是他們,整個朝廷上下,京城群臣,都在疑惑,皇上為何封城?布下天羅地網又所尋何人?

京城已經封了十日,不能再封了,也沒有理由繼續封了。

順王聽說終於可以出城,第一時間便要安排回仙隱山,他最後進宮一趟,拜別過娘親,便直接走了。

太皇太後埋怨他:“一有機會就逃,不孝子。”

順王卻道:“我這不孝子,還是不在這給您添堵了。”

太皇太後不舍得地拉著他的手:“也不知你下次何時才願意下山。”

順王道:“等過年,兒子再下山來拜見您。”

自慈寧宮離開之後,順王便搭乘馬車徑直回仙隱山,歸心似箭,連順王府都不過去,兩袖空空,他進宮時就只帶了一件道袍。

路上並不停留,他直接在馬車內,把親王的蟒袍脫了,換回了半新不舊的寬松道袍。換下來的衣物也不整理,隨便地丟成一團。

這時,馬車已經駛到了城門口。

誰敢盤查親王的馬車,直接被放行過去。

待出了城,行了一段路,大道漸窄,兩旁只剩茂密樹林,而不見行人。

順王方才輕叩了兩下隔板:“尚宮娘子,請出來吧。”

無人回應他。

片刻之後。

隔板才有了極輕的響動,懷袖藏在這兩三個時辰,躲得難受,腿都麻了。

馬車內狹窄,不好站著,懷袖也不想下跪,索性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順王殿下。您打算如何處置我?”

順王像是知道,又像是不知道,從座椅下取出一副象棋,白檀棋盤,犀角棋子,在兩人中間的小桌上擺開:“路上無聊,正好陪我下棋。”

懷袖卻沒接,拱手道:“殿下可在此將我放下,是我擅自躲進您的馬車之中,您若不知,便於您無關。”

順王擡眸,對她笑了一下:“沒事,我捎你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