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在沉晦將青鳥引去小南峰的時候謝伏危還沒有反應過來, 剛準備上前阻止,那青鳥已經飛離了窗外。

青年脊背挺直跪在主閣, 他指尖微動,看著那青鳥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自己的視野後一頓。

“師父,這是我一人之事,你為何要喚師妹過來?”

他說到這裏薄唇微抿,垂著眉眼將思緒掩藏了大半,可不自覺握緊的手還是暴露出了他此時的情緒。

“是我心生惡念傷了同門,我也願意受懲戒。可難道九思還不夠抵我的罪孽,非要讓她親眼看我難堪不可嗎?”

“這個時候知道難堪了, 你早幹什麽去了?”

沉晦掀了下眼皮看著眼前的青年,他面上沒什麽情緒, 只是那雙眸子像是盛了萬千思緒。

“你以為你一會兒要受的雷鞭和平日的懲戒一樣嗎?那可是引的天雷下來落在身上九九八十一道的鞭子, 你就算受得住也得掉一層皮下來。”

“在你進來之前琳瑯已經去了小南峰了,她想讓蘇靈過來替你求情,只有她求情了才能饒了你這一次。”

之前謝伏危臉上還沒有什麽神情波動, 聽到這裏他眼睫顫了下, 攥緊著的手也松了些力道。

然而下一秒, 沉晦的話又將他直接打回了深淵。

“不過很可惜, 她不會來為你求情。”

“……這是我該受的, 師妹的確不該來。”

說不失落是騙人的。

謝伏危不怕受這雷鞭,他怕蘇靈真的毫不在意自己,對自己不聞不問。

“她會來, 但不是來為你求情。”

“自古請九思得有個見證,你想傷的雖是陸嶺之, 可最後是蘇靈受了你這劍。她來做這見證再合適不過。”

沉晦這麽說著,看著謝伏危臉色又白了一分。他也知道, 要蘇靈看到他狼狽受刑的樣子,這對青年來說比要他命還難受。

“伏危,有時候太過強硬不是什麽好事。”

“我讓蘇靈過來一方面的確是為了做個見證,但是更重要的是讓她看到。”

謝伏危眼眸閃了閃,疑惑地擡頭看向了沉晦。

“師父,我,我不明白。”

“這樣狼狽難堪的樣子,我寧願師妹一輩子都不要瞧見分毫。”

“嘖,當真是榆木腦袋。”

沉晦拿著玉笛直戳著青年的腦門兒,直到沁出了一道紅印子後這才收手。

“百年來你好不容易喜歡了一個姑娘,雖然這感情還是問心劍給問出來的,可你若是沒有心動,也不會被問出了執念。”

“這劍侶斷了便斷了,又不是不能續上。你若還是和往常一樣,她只會覺得你刀槍不入,生不出絲毫憐惜。”

“苦肉計?”

謝伏危有些恍惚,他喉結滾了滾,攥著衣袖的手用力了起來。

“我不能,我不能這樣做。我做錯了事情就該自己受著,我不是做給師妹看讓她憐憫的。我只為自己心安。”

“你這個想法倒是磊落,我五百年前也是這麽想的。”

“我以為我什麽都不說她也會懂。”

沉晦很少提起以前的事情,也很少少提起自己的道侶。

他的眉眼在光影之中看不分明,可是謝伏危能夠感覺得到他此時的心情並不大好。

謝伏危雖沒有見過自己這位師母,卻也或多或少聽過一些她的事情。

聽說她來自桃源,是當時仙門各派最美的女修。在五百年前與沉晦結為道侶,只可惜紅顏薄命,沒過多久便羽化了。

其他的事情謝伏危便不知道了,沉晦不說,他也不會多問。

今日聽到沉晦主動提起,謝伏危很是意外。他掀了下眼皮,想起對方和自己一樣也是修的無情道,如今只差一步便能飛升。

“師父,蘇靈不是師母。”

謝伏危這一句話打斷了沉晦的思緒,他聽到這裏冷笑了一聲,那笑意味不明,眸底也沒見什麽暖色。

“我知道她不是。”

“她比那個人心更狠。”

沉晦最善推衍,可以說他如今走的每一步都是他算出來的。就連當時他的道侶也是他算出來的。

他的一生太多算計,唯一沒有算到自己也會動心。

謝伏危並不知道沉晦心中所想,他薄唇抿著,剛想要說什麽的時候。

外面隱約有腳步聲傳來,打斷了周遭的靜謐。

沉晦推門走了出去,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琳瑯前腳剛到,後面的蘇靈和林一也飛到了萬劍峰。

“你隨我出來。”

沉晦這話是對主閣裏跪著的謝伏危說的,青年聽到這話後一頓,也沒多說什麽,只默默起身跟了過來。

神武九思不可能在主閣裏引出,要引雷落鞭也是得在外面開闊的地界。

蘇靈看著謝伏危跟在沉晦的身後走了出來,她面上沒什麽情緒,只淡淡瞥了一眼。

她上前朝著沉晦行了個禮,沒有將眼神分給謝伏危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