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入夜的江城燈紅迷醉,高樓大廈映照在流光溢彩之下。

安想沒想到今天會這麽晚,現在回去再做晚餐肯定來不及。她怕餓著孩子,於是領著安子墨隨便挑選了一家餐廳坐進去。

餐廳裏的環境清幽,裝修雅致,菜單上的價格讓人暗暗咋舌。要是以前,安想二話不說起身走人,可是現在……

她擡眼看向安子墨,忍著肉痛點了幾道菜,隨後把菜單還給服務生,捧起茶杯慢慢抿著那清香的花茶。

許是飯點,用餐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旁邊坐著一家三口,小孩子差不多和安子墨一樣大,正笑容甜甜地窩在媽媽懷裏撒嬌,畫面美好和睦。

安想忍不住艷羨,她和安子墨相處時向來無話可說,多數時間都是她自言自語,兒子不愛說話又討厭她這個母親,也許這輩子都等不到兒子和她撒嬌。

“墨墨,你願不願意去上幼兒園呀?”安想掃去失落,眼神溫和的注視著桌對面的安子墨。

他兩只小手捧著臉蛋,燈光在他漆黑的瞳孔跳躍蕩漾,讓那雙眸子有了幾分溫暖。不過他的表情依舊冷,木木望著窗上的倒映不說話。

“幼兒園會有很多小朋友,那樣你也不寂寞,你要是願意,媽媽可以……”

話音未落,前來上菜的服務生打斷她。

安想嘆氣,只能暫且終止話題。

“墨墨先吃飯吧。”安想將小勺放在他手邊,見他開始吃,才緩緩拿起筷子。

兩人安靜用餐,幾道腳步聲自不遠處傳來。

“安先生,這邊請。”

安?

安想五指緊縮,不禁擡頭看去。

隔著咫尺的距離,那雙眉眼是刻入靈魂的熟悉。

他神色溫潤,一如記憶那般翩翩有禮。

安彥澤。

她的堂兄。

周圍嘈雜的人聲瞬間消失,安想呼吸凝滯,定定追隨著那道身影遠去,神色驟然恍惚。

這是安想來到這幅身體的四年來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族人,明明處於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城市,卻從未有過任何接觸,今天是第一次。

她從沒有想過會再見到他們。

那道身影暫時沒有發現她的存在,跟著服務生緩緩消失在走廊。

安想收回目光,望著眼前豐盛的晚餐卻毫無食欲。

她放下筷子,靠著椅背看向窗外,倒映於玻璃窗上的臉蛋蒼白又無神,原本塵封的記憶頃刻蘇醒。

安家是純血之家,安想上面共有五個堂兄,其中有四個以奚弄她為樂,而安彥澤是唯一一個,對她最好的兄長。

他不會捉蛇嚇她;也不會用言語侮辱她,更不會向她身上丟泥巴。

每次宴會安想被鎖起來時,都是安彥澤偷偷送吃的過來。

安想的生命裏從未有過溫暖,陽光與她背道而馳,注定只能吸食黑夜而活。

她對自己的死亡並不惋惜,也從未後悔舍棄血族身份,成為渺小的人類。只是偶爾、偶爾會想,到底有沒有人記得她,看到那個高塔時,可曾對她有過惋惜?

安想一直不動筷,從未有過的低沉引起安子墨注意。

“喂。”他忍不住叫了她一聲。

安想回神,安子墨的模樣變得模糊。她低頭胡亂往臉上一抹,擦了一手的眼淚。

安子墨皺眉:“你在哭嗎?”

“我沒有、沒有再哭。”安想緊緊捂住眼睛,不想讓兒子看見狼狽的樣子,卻難忍哭腔,“……我只是有些難過。”

難過?

有什麽好難過的?

對於不懂悲樂為何的安子墨來說,任何大哭大笑在他眼裏都只是莫名其妙的吵鬧。

安子墨咬著勺子,默默把靜音的讀心術調高。

[我是個堅強的大人了,不能哭。]

[兒子看見會笑話。]

[不能讓兒子擔心。]

[可是嗚嗚嗚嗚嗚……]

果然好吵。

除了安想內心的哭聲,方圓半米內其他人的心聲一同傳來。

他心煩意亂,重新把讀心術調至靜音。

“好吧,我去上幼兒園。”

哎??

安想哭聲驟停,淚眼朦朧,不可置信地看著安子墨。

他吃飽喝足,小腿搖晃,臉上寫滿漫不經心。

“每天聽你哭會很煩。”

語氣中表露著濃濃的嫌棄。

安想手忙腳亂地抽出紙巾擦去淚水,往日軟軟糯糯的嗓音此刻因哭泣而變得沉悶,“媽媽也沒有每天哭。”

她就是偶爾的……哭那麽一下下。

不過……

“墨墨,媽媽哭你心疼了嗎?”

安子墨沒想到她突然這麽說,眼梢一跳,眼角余光落過去。

此刻,那雙晶瑩的桃花眼裏寫滿期許,淚朦朦,亮瑩瑩,睫毛眨也不眨巴巴地瞅著他。

被這樣一雙眼緊緊凝視的安子墨突然感覺窒息。

心疼?

開什麽玩笑。

他又沒心臟病,心疼個鬼。

前世時,他和母親感情不和,對於母親只有易怒暴力一個印象,從沒有見她示弱過。蝴蝶效應果然是個神奇的東西,竟然能將她變成這樣奇奇怪怪,說不清道不明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