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秋微涼的空氣中時時刻刻浮著柚子的香、桂花的甜。一進十月,路檬就纏著奶奶做冰糖柚子蜜。

她走遍整個Z大校園才找到一株開白花的銀桂樹,摘滿一捧,鋪到玻璃罐裏,倒一層冰糖柚子蜜,撒一層桂花。搖勻後琥珀色的蜜糖裏點綴著甜白的小花,又香又好看。

路檬一路跑得急切,到音樂教室的時候後背沁滿了汗,她小心翼翼地將玻璃罐放到窗台上,對著窗子整了整衣服,抱起罐子推開後門走了進去。

除了裴湛,音樂教室裏還有另幾個男生,個子最高的那個說:“要不是你把手抄在口袋裏只拿腳踹,怎麽能掛彩。”

嘴角有淤青的裴湛披著校服上衣倚在飄窗上,一雙長腿往鋼琴椅上一搭,懶洋洋地笑道:“我後天要去荷蘭比賽,不能傷了手。這筆賬等我回來再算。”

“這群人就是欠打,你拒絕誰幹他們屁事。不過那女孩確實漂亮,是高二的級花?你不喜歡也婉轉點,幹嗎弄哭人家。話說你到底喜歡什麽樣兒的?”

“沒有喜歡的,只有討厭的。”一直背對著路檬的裴湛回過頭,指著她說,“我最討厭的就是她這樣的。”

我最討厭的就是她這樣的……

就是她這樣的……

路檬從夢中驚醒的時候剛過零點,煩躁不已地躺了片刻,便披上外套起了床。重遇裴湛後,接連一個月,她夜夜夢到裴湛在不同的場景說這句話,醒後便再難入睡。

為了跳出這個怪圈,她嘗試了包括改掉晝夜顛倒習慣的無數辦法,可惜統統無用。哪怕是唯一喜歡過的人,裴湛也早已是過去時,對於如今的她來說,他與路人無異。除去撞邪了,路檬想不出別的原因。

裴湛出身音樂世家,七歲獲全國少兒鋼琴比賽冠軍,十歲辦個人演奏會,十五歲獲國際比賽冠軍,十六歲成名,生了一副矜貴清冷、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卻遠比同齡人叛逆。中學六年,他受到的處分比拿下的獎項更多,逃課、打架、和老師對著幹,除了不早戀,壞學生愛做的事哪樣都沒落下。

或許愛他年少成名,或許愛他那張令人怦然心動的臉,或許小女生偏喜歡壞少年——盡管他氣質和行為的巨大反差讓人琢磨不透,盡管他拒絕表白的方式簡單粗暴、對異性的態度冷漠到絕情,向他示好的女孩子仍舊絡繹不絕。

在喜歡裴湛的女生裏,小他五歲的路檬既不是最漂亮的,也不是最聰明的,卻是最純粹的。早在情竇初開的十三歲,她便對他一見鐘情,縱然性子最不沉穩,可擔心裴湛當自己是小孩子,也生生忍了四年才敢走到他的面前。

路檬從沒奢望過裴湛回應,只要不討厭她、願意收她的禮物、願意聽她講話就很好。然而這份喜歡僅僅感動到了她自己……

長夜漫漫,飽受失眠困擾一個月的路檬頭痛欲裂、睡意昏沉卻偏偏無法入眠,熬到天一擦亮,她便敲響了倪珈的門。

被生生吵醒的倪珈打開門後正要罵人,看到頭發淩亂、一臉憔悴的路檬,困意立馬散了大半。

“你這是怎麽了?”

路檬越過她進了門,倒在沙發上揉著太陽穴說:“我連做了一個月噩夢,每天睡不到兩小時,大概離猝死不遠了……”

聽完路檬的陳述,開心理診所的倪珈一臉了然地笑了笑,裹上睡袍,去廚房熱了兩杯牛奶:“我一早就說過裴湛是你的童年陰影,你需要心理疏導,可你偏不信。”

長期失眠會影響食欲,路檬接過牛奶,只喝了一口便生出了惡心感:“什麽就心理陰影了。要不是上次遇見,這輩子都不會再想起他。”

倪珈擺了個“信不信隨你”的表情,問:“你原本以為就算裴湛不喜歡你,也至少對你印象深刻,發現他早就把你拋到腦後,是不是覺得特別不甘心?最討厭也是‘最’啊,也是被他拒絕過的女人中的佼佼者——怎麽就不認識你了呢?”

長期失眠不止會令人反應遲鈍,渾身乏力,還容易變暴躁,聽到“裴湛”這兩個字,路檬更覺煩亂:“越是每晚都夢到,睡前就越害怕,越害怕就越會想到他……你有沒有什麽方法能讓我徹底忘掉這個人?”

“有啊,治療單戀失敗的最好方法就是多接觸。熟悉之後你就會發現自己當年喜歡的不過是幻想中的人而已,這個人和你想象中其實完全不同,並沒有什麽值得惋惜的。”

“誰惋惜了……再說我怎麽才能熟悉他,印張他的照片掛在床頭天天看嗎?”

以裴湛的性格和冷漠程度,這方案的確無法操作——考慮了片刻,倪珈又說:“找一個你感興趣的事或人轉移注意力也是可以的。你不是準備跟朋友在微博直播自駕去歐洲、150天穿越四十國嗎?什麽時候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