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你把手伸出來,我給你摸摸脈。”爺爺說。

青魚愣了一下,眼前浮現出這具身體以往的記憶碎片。從小爺爺就經常給她把脈,她有什麽不舒服的,他一摸脈相就知道是什麽原因,然後對症下藥給她治好。

高中時林青魚去了鎮上讀書,十天半個月回來一次。每次回家爺爺也要給她把脈,怕她在外面不好好照顧自己,怕她沒吃好睡好,所以總是把脈檢查她的身體。

這麽多年了,還一如既往。

青魚斂下眉目,順從將手腕伸到老人面前。

林爺爺手指枯瘦,就像兩只幹癟的老樹枝,黝黑粗糙,指甲縫裏還殘留著黑色的藥垢,輕輕搭在女孩白皙的腕部。

他眼睛看著虛空,沉吟片刻,慢悠悠的搖頭晃腦道:“脈細如絲線,觸之無力,重按則虛實難辨,乃氣血兩虛之症,又有濕邪阻壓脈道,故細小。”

收回手,老人神情嚴肅的看向青魚,頗有些不怒自威之感:“好好給你調養的身子,幾年就被你給敗壞了,你說說你在外頭怎麽過的?”

青魚訕笑,爺爺說的話她倒聽得懂,卻還是不大相信他只這麽一摸就看出她的身體狀況了。

“爺爺,我過的挺好的,有得吃有得穿,哪裏有什麽問題啊。”

林爺爺一瞪眼:“你看看你這臉色,白的像鬼,還有這黑眼圈,”他指著她眼下一圈青黑色,“都快掛滿整張臉了!你平常是不是月經不調?每次都推遲不說還痛經?晚上還總是失眠,掉頭發?早上起來還頭疼?”

青魚有些尷尬,說實話林爺爺說的都對,可這身體這樣也不是她給造的,完全是原來的林青魚留下的爛攤子。

原身作為宋凝的替身,自然要參與拍戲,宋凝又總愛“摳圖”,原身要演的戲份也就不只是“親熱戲”“打戲”“危險戲”,很多時候宋凝不想演了就要林青魚上場。

比如夏天穿著大棉襖演冬天的戲份,比如大冷天的在水中的戲份,一些折騰人的戲,她都演遍了。更何況演員的生活本就日夜顛倒,原身為了學習演戲,也為了結交人脈,經常跟組熬到戲份結束,一般的臟活累活都會積極去做。

在努力往上爬方面,她是真的用了很大力氣。

可惜忘記了初衷,被繁華迷了眼,最後落到那樣的下場。

青魚沒想過替她報復,更沒想過為她實現夢想,她只想照顧好被林青魚丟在大山裏頭唯一的親人。

見爺爺吹胡子瞪眼的,青魚忙笑的乖巧,對著老人家道:“哎爺爺,我就是熬夜熬多了點,你看現在的年輕人,哪個不熬夜。再說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嗎,爺爺再幫我調理調理不就好了。”

“嗯,幸好我這個老頭子還在。”老小孩似的哼了聲,老人擡了擡下巴,“你去,把我藥房第三排第二格櫃子裏的罐子拿來。”

青魚忙好好答應著,起身去了。林爺爺的藥房在房間對側,是一個很大的房間,裏面一排排的木頭櫃子,高高的從地面立到天花板,好像學校裏擺滿了書架的圖書館。

不過這裏面擺的不是書,而是一個個的小抽屜,褐色的小抽屜上用紅筆描著各種各樣的藥名。青魚一排排的數,找到林爺爺說的那個位置,拉開抽屜一看,裏面果然是個不大的小陶罐。罐身是黑色的亮漆漆成,上邊用一個紅色的布包塞著瓶口,圓滾滾的肚子看著有些憨態可掬。

青魚將罐子拿出去,遞給林爺爺。

林爺爺將罐子打開,從裏面倒出一粒褐色的藥丸子。

“來,把它吃了。”

青魚只猶豫了一瞬,就捏起那裏丸子吃了下去,一嘴巴的中藥的味道,苦澀簡直要從舌尖蔓延進心底。

記憶中,她似乎總在吃藥,爺爺隔三差五就給她吃幾粒藥丸子,小時候她不清楚有什麽作用,但想來爺爺總不會害她。

現在長大了想一想,這應該是給她調理身體的。猶記得林青魚從小到大,似乎連病都沒生幾次,給宋凝做替身那段時間受到的銼磨不少,身體也一向好得很。

“爺爺,你是怎麽摸脈的啊?教教我吧?”吃完,青魚就想起林爺爺那神乎其神的把脈問診的手藝了。

他只摸了摸她的脈,就知道她身體都有什麽毛病,不可謂不神奇,青魚這樣沉穩的性子,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那你可要好好學。”面對著孫女一雙黑亮的眼眸,林爺爺老神在在的說完這一句,然後慢條斯理的講起關於脈相方面的知識來。

一老一少相對而坐,老人沉沉的嗓音慢慢講述著流傳千年的學問,不時以手作示範,一點一點的教導著年輕的孫女。女孩偶爾提出疑問,偶爾因有所獲得眸光閃亮。

在技藝的傳承中,時光流逝的腳步都變得緩慢。

青魚沒想到,自己真的在醫學方面天賦異稟,爺爺給她講述的東西,她不僅完全可以理解和融會貫通,還會舉一反三,從中提取出新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