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被刺痛

清晨,天光微熹。

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一步步穿過薄霧,走入濃蔭蔽天的森林。這片沉寂之地,仿佛另一個世界。

肅穆的祭壇,悄然俯視這名不速之客。

寨神,以及所有沉睡在此的亡靈們,我無意打擾你們的安寧,冒昧闖入,只求能讓一個生於這片土地的美麗靈魂得到安息。如果有什麽災與罪,請降於我一人之身。

湖水之畔,男人頷首,長身佇立,雙手合十。漸亮的天光之下,如鏡的湖面倒映出他的身影,孤寂,肅殺。然後,他向森林深處走去,腳步堅定。

祭壇之後,有一條小徑,因為昨天下過雨,路面仍是潮濕泥濘。兩旁是不知何年何月種下的芭蕉與甘蔗。走了大約二十分鐘,程立蹲下來,輕輕揭開一片樹葉——四分之一大小的鞋印。

一路而來,那人都將足跡清理得很幹凈。但再完美的處理,也會留下痕跡。

他站起身,仔細查看四周的植物,撩開了一片芭蕉葉,朝右前方走去。

他動作很慢,輕輕推開一路上的枝葉,幾乎沒有聲音,直到快接近另一片高大樹林時,才突然止步。

在離他雙腳十厘米之處,一根兩頭綁在芭蕉樹上的絲線懸著,一端掛著一只鈴鐺。如果不仔細看,幾乎無法發覺絲線的存在。

程立擡腳跨過絲線,冰冷的黑眸望向倚在樹下的男人。

幾乎同時,對方睜開眼,迅速站起身,右手已經握住一柄明亮的匕首。

“程隊,久違了,你比我想象中快。”那人開口,聲音陰沉,他嚴重毀容,右臉有一道很深很長的疤痕,自耳邊到嘴角,顯得他面目可怖。

“我認識你嗎?”程立冷冷出聲。

“程隊何等身份,當然不會記得我們這些小人物。”那人笑聲嘶啞,“三年前那場火拼,那些死去的鬼魂,有沒有到你的夢裏來找過你?那裏面,年紀最小的人才17歲。”

“白風是你什麽人?”程立盯著他,沉靜出聲,腦子裏迅速閃過當年那些毒販的臉。其中一個叫白風的男孩,雖然還沒成年,但已經犯案累累。

“我弟弟。”那人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

“你是白林,”程立準確地叫出了他的名字,語氣仿佛結著冰,“他罪有應得,而你,躲得過當年,躲不過現在。”

“收起你那副正氣凜然的樣子,你以為你和我們有什麽不同?”白林望著他,眼裏滿是恨意,“你的雙手,也沾滿了鮮血,永遠都洗不掉。當年,我看著我弟弟被你們的手雷炸死,他的眼珠,飛到我面前的地上,那樣看著我,一直看著我……”

“我從來沒想過能洗掉我手上的血。”程立面無表情,擡手將槍口對準了白林,“是你殺了馮貴平?為什麽?”

“他看見了不該看的,說了不該說的,自然該死。”

“你是說,他告訴了我關於白狐的消息?”

“程隊,不要套我話,不要妄想從我這裏知道一絲一毫你想找的答案,”白林陰陽怪氣地笑著,“哦,我差點忘了,你也失去了你的女人。怎麽樣,你心裏是什麽滋味?你是不是很想知道,害死她的人在哪裏?”

程立握緊了槍,冰沉的黑眸裏瞬間起了風暴。

“你是不是覺得無能為力,就像當初那樣?”白林的笑聲越發放肆,在寂靜的森林裏,令人毛骨悚然,“來啊,殺了我,好平息你心裏的憤怒與不平。”

程立站在那裏,仿佛一尊沉默的雕像,足足有半分鐘。隨後,他有了動作。在白林驚疑的目光裏,他緩緩垂下握槍的手臂。

“我不會殺你,”他語氣平靜,“我會帶你回局裏。”

下一秒,他看見白林眼裏閃過一絲詭異的光,他心裏一沉,疾步上前,但已經來不及。白林的頸間瞬間噴出了血柱——他親手割斷了自己的脖子,沉重的身體隨即緩緩癱在地上。

“你永遠……不會解脫。”咽氣的那刻,他死死地盯著程立,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從嘴裏擠出了這句話。

當天上午,沈尋跟著張子寧回到景清市裏,先去醫院檢查了下傷口和身體狀況,確認一切正常,又一起回到局裏。

“程隊回來了嗎?”快下車的時候,沈尋狀似無意地問。

“他沒跟你說嗎?”張子寧有點驚訝地看著她,心想,你們的關系應該更近呀。

“他跟我說什麽?”沈尋一頭霧水。

張子寧立即腦補——程立性格向來冷沉,估計談戀愛也不會像別人那麽肉麻黏膩,不想讓沈尋知道太多也是不想讓她擔心,於是笑了笑:“哦,他還沒回來呢。”

沈尋點點頭,下了車。

這一天沈尋幾乎窩在自己宿舍,整理之前的采訪備忘和稿子。只是有時會忍不住點開微信,刷朋友圈,掃一下工作群,但最後手指總會落在那個名字上,Morpheus。明明知道,和他的對話就是那些,明明知道他並沒有發新的信息過來,可還是不由自主,一看再看。想要和他說點什麽,問他在哪裏,一切可好,每次打上兩三個字,卻又覺得怎麽都不合適,還是刪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