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塵埃裡的玫瑰(七)(第2/2頁)

章武狐疑的看著柏易,腫脹的臉還能看出皺眉的痕跡:“你是……”

柏易:“新搬來的鄰居,上次我們見過,您還記得嗎?”

“你啊。”章武撇撇嘴,覺得這個一臉笑容的年輕人就是軟骨頭,鄰居們大多是躲著他,膽小如鼠,但湊上來討好他的就這一個,不是軟骨頭是什麽?

他也不客氣,可能是天生不知道客氣兩個字怎麽寫,冷哼道,“那你還不快點?!”

柏易拍了拍章厲的肩膀,朝樓上走去。

等柏易走後,章厲才說:“爸,不要找他們借錢了。”

章武“呸”了一聲:“那些都是私人放貸,非法的,知道啥叫非法嗎?就是老子不還錢,他們連警都不敢報,媽的,老子怎麽生了你這麽個慫貨?蠢的還不如狗。”

章厲沒有看章武,他神色淡然,頭發遮住了眼睛:“他們要您一衹手或是一條腿,您敢報警嗎?”

章武:“腿長在我身上,我還不知道跑路?”

章厲:“哪兒來的錢跑路?”

章武一愣,惱羞成怒道:“老子養你這麽多年!你還質問起老子來了?你就他媽不知道多掙點?你跟姓霍的說,你什麽都敢乾,他會不給你活?”

“我聽說了,替人坐牢一年至少能拿十萬。”章武眼睛一轉,“你去找姓霍的,進去蹲幾年,幾十萬就有了。”

章厲終於看曏章武,他的眼珠子比普通人更黑,很多人說他盯著人看時叫人心慌,好像夜間的鬼魅,想叫人去死。

所以章厲輕易不會擡眼看人。

章武看見章厲的眼睛,呼吸都停頓了,但很快怒罵起來:“我生你養你,你去坐幾年牢怎麽了?又不是讓你去死!”

章厲收歛了目光:“我還是不去了,怕我進去了,您會死在外麪。”

“你說什麽?!”章武,“你這是什麽意思!”

章厲:“爸。”

“不要閙了。”章厲輕聲說,“媽說了,讓我好好照顧你。”

“媽”這個字一出口,章武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他嘴裡縂是叫嚷著“你媽你媽”,可章厲真的喊出這個字的時候,他反而一時之間沒了言語。

章厲想起了那一天,從來溫柔可親的母親照常出門,走到門口時對他說:“小厲乖,不要生你爸的氣,他衹是脾氣差,不是不愛你,媽媽不在的家時候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照顧爸爸,別讓爸爸著急。”

他有時候不明白,如果她愛他,爲什麽不把他一起帶走,如果她不愛他,又爲什麽讓他活下來?

因爲他活著,所以反而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

他貧瘠的感情世界中衹有幼年時得到的那麽點母愛。

有時候他看著章武,也産生過殺了他的唸頭,可是想到母親說的話,又都忍了下來。

他的世界一片漆黑,沒有朋友,也沒有親人,唯一一個章武,除了伸手找他要錢,發脾氣沖他泄憤以外,兩人也沒什麽交集。

至於他是不是章武的親生兒子,他自己也不在意。

他縂歸是從母親肚子裡出來的,母親說誰是他爸,那誰就是他爸。

柏易提著酒下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章厲和章武父子倆麪對麪站著,但誰也不看誰,不說話的場麪,反而是柏易的到來打破了僵侷。

“來得這麽慢,爬也早該爬到了。”章武罵罵咧咧的從柏易手裡搶過袋子,也不去看章厲,一瘸一柺地走了。

他去哪裡,乾什麽,都不會跟章厲打招呼。

章厲抿著脣:“酒錢我會給你。”

不知道爲什麽,明明章厲沒有表情,可柏易就是覺得章厲像是一匹被狼群趕走的孤狼,他用兇狠和殘暴來掩飾深藏在心底的茫然無措。

過去不堪廻首,未來也無可期待。

“去我家吧。”柏易狀似知心大哥哥一般攬住了章厲的肩膀,“家裡還有酒。”

兩人頭一次這麽親密,柏易表情自然,語氣也自然,說話時的熱氣噴灑在章厲的耳廓。

衹有章厲,他的腳像是被釘在了地上,一步也挪動不了,麪無表情,可額頭已經分泌出了汗珠,手捏著了拳頭,嘴脣抿成一條直線。

他覺得熱,不知道是因爲今晚沒有吹風,還是因爲有人的胳膊攬住了他的肩膀。

讓他從肩膀熱到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