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烈日炎炎, 旌旗照鼙鼓。

眼看著已經入夏。

褚彥一襲銀甲,他騎在高頭大馬之上,手握長劍, 隨著一道手勢揮下,身後鼓手,高擡鼓槌,下一刻軍鼓聲響徹天際。

“咚咚咚咚……”鼓聲層層遞進,如海浪翻湧。

百丈之外,是北燕鐵騎,褚彥一眼就認出了陣前的慕容燕。

帝王眸光陰冷,仿佛周遭日光也因為他而瞬間降溫。

他要奪了北燕,也要殺了慕容燕, 男人的野心如蓬勃瘋長的茅草,似要吞並一切。

“皇上!末將請命先戰!”溫澤抱拳道。

對方陣營的前鋒將軍是“老熟人”。

當年將溫家軍一步步逼入嘉林關之人, 正是慕容燕的嫡親舅舅---龐石,龐大將軍。

此人算不得身形魁梧, 但是個標準的武將, 高大威猛。

褚彥明白溫澤心中執念,下命道:“溫澤,朕命你斬殺龐石!”

殺了龐石, 也算是替溫家報仇, 嬌嬌理應會高興……

正當肅重莊嚴之際,褚彥突然又想起了溫舒宜。

溫澤神情凝重, 高聲領命:“是!末將領旨!”

軍鼓聲在空氣中蕩漾開來, 仿佛無休無止。溫澤是將門之子,他在戰場比在官場更是遊刃有余。溫澤舉劍,高喝一聲, 踢著馬腹,帶著人馬直逼北燕陣隊。

大戰一觸即發,煙塵四起,溫澤出陣後,慕容燕向褚彥下了戰書,褚彥當然接招。

慕容燕敢覬覦他的嬌嬌,僅憑這一點,已經是必死無疑、不可饒恕的大罪。

褚彥驅馬上前,與慕容燕單挑了起來。

今日的慕容燕並未飲酒,但神情不對勁,又狂又野,還有一股煞氣。與此同時,褚彥也好不到哪裏去,兩人不言一詞,碰上就真刀實槍、招招致命。

這一邊,溫澤攻勢極猛,就連龐石也露出驚訝之色。

“六年前你父親是我的手下敗將,如今,你也亦然!”龐石狂笑,試圖找回士氣。

溫澤絲毫不受影響:“倘若六年前,我父親並未受埋伏,你以為你能活到今日?”

溫澤當初被人暗中射傷了腿,否則……

那種不甘與屈辱湧了上來,溫澤強行壓制了六年的陰郁再也忍不住,即刻就要爆發。耳邊鼓聲震天,他的血液在沸騰,仿佛身處千軍萬馬,身側還有父親與母親的音容笑貌。

其實,他這六年來一直在恨自己。

倘若他當初執意勸說父親,違抗所謂的聖旨,那十萬英魂不會命喪異鄉!

“龐石!看我取你狗頭!”溫澤步步強勢緊逼。

人的執念一旦深到一定境界,便會發揮出很可怕的戰鬥力。

一時間,戰事激烈,盛況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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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時辰後,燕軍節節敗退,龐石唇角帶血,啐了一口,看著溫澤的眼神,倒是多了一重佩服:“你小子,果然是虎父無犬子!”

燕軍一路後退,溫澤帶兵一路追趕:“少說廢話!此番定砍你頭顱,祭我亡父亡母!”

龐石明顯意識到了兩方陣營強弱,慕容燕失了理智,他尚且清醒,下令道:“撤回城內!”

龐石有意避開溫澤,又前去接應慕容燕,一邊打鬥,一邊勸道:“太子,眼下不宜戀戰,速速撤離!”

慕容燕眼眶發紅,硬生生被龐石逼回城。

北燕鐵騎名不虛傳,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褚彥和溫澤一路追擊,還是遲了一步,被鐵騎擋在了城門之下。

不過,北燕鐵騎這次也是損失慘重,慕容燕從城樓往下去看,燕軍旌旗倒地,觸目所及,屍首遍野。而此時,褚彥與溫澤君臣二人,如同天降神祗,銀甲映著日光,氣勢奪人。

慕容燕看著這一幕,並沒有受到任何打擊與挫敗,他狂妄一笑,像失了智的瘋子,臉上沾了血,面容狼狽。

此時,日落西斜,橘色晚霞籠罩在曠野上空,橘色與艷紅鮮血交織,畫面竟是出奇的美。

“哈哈哈哈……”慕容燕狂笑猙獰,仿佛是終於被放出囚籠的困獸,這些年壓抑已久,他總算是可以任意妄為,哪怕是看著這滿目狼藉的戰況,也覺得身心痛快。

“來人,將晉王押上來!”慕容燕高喝一聲。

晉王是面帶笑容被人綁了過來,與慕容燕碰面時,戲謔一笑:“比我想象的快,看來,我大周實力日漸雄厚。”

倘若慕容燕不是輸了,又怎會拿他當做人質?

僅此大半日的功夫,褚彥就已經攻到城門下了。

晉王莫名與有榮焉,雖然是情敵,但褚彥到底也是自己的兄長……最起碼,他是真心實意將對方視作兄長了。

慕容燕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沉了下來:“押過去!”

晉王就那麽綁在城墻上,只要北燕兵砍斷韁繩,他今日就要命喪於此。

迎面吹著晚風,強大的墜感令人眼眶充血,他遙遙望著城墻下的大周兵馬,忽的想起了許多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