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落日西沉, 橘色夕陽傾瀉在皇宮上方,仿佛是籠罩上了一層薄薄的橘色霧靄,一切都顯得那般不真實。

褚彥在禦書房待了一整日, 上午見了幾位中樞大臣,午膳隨意用了一碗白米飯,午後又見了兵部的幾位官員,他一慣肅重冷漠,眾大臣只以為帝王近日情緒不佳,並未多想,倒是帝王的幾道決策令得中樞大臣們一時間情緒澎湃。

皇上……這是打算……禦駕親征,而且這次的目標是北燕!

要知道,大周與北燕已經和平外邦數年, 還曾是聯姻。先帝的胞妹便是如今北燕皇太後,是慕容燕嫡親皇祖母。

真要是沾親帶故起來, 褚彥與慕容燕還是表親關系。

褚彥走出禦書房,迎面正對著夕陽射過來的方向, 他面容愈發清瘦, 立挺的五官投下剪影,眸露哀色。

往朝陽殿的方向走了幾步,褚彥忽的止步, 身後的李忠打起萬分精神伺候左右。他倒是看出來了, 皇上表面看似很平靜,仿佛就當做淑妃娘娘還在後宮一樣, 皇上越是這樣平靜, 其實就越是失常。

李忠問道:“皇上?”

褚彥突然發現,碩大的皇宮,沒有一處是他想去的地方。

帝王不知在想什麽, 沉思片刻,方道:“去淑妃那裏。”

已經過去好幾日了,帝王的嗓子一直不見好,他也不宣禦醫,就這麽一直啞著。

李忠手中拂塵一顫,心道:皇上不會忘記淑妃娘娘她……不在了吧?

李忠一陣頭皮發麻,不敢違背帝王旨意:“是,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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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彩閣內的一切擺設分毫未變。

褚彥來時,徐嬤嬤等人照著往常一樣伺.候,就連晚膳也按著帝王所言,擺置了兩份。

徐嬤嬤算是看出來了,皇上這是一心以為娘娘還在跟前,內殿所有人皆是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更是不敢指出娘娘已經不在的事。

褚彥飲了幾口桃花釀,給對面的瓷碗裏夾了菜。

入夜後,徐嬤嬤按著帝王的吩咐,將褚小白抱了過來。小狐狸通體雪白,每日用花露洗澡,故此身子香香軟軟的,和溫舒宜身上的味道有幾分相似。

褚彥此前很是討厭這只小畜生,眼下卻只覺親昵無間,將褚小白抱在懷裏,帝王側躺在榻上,深吸了幾口幔帳內的幽香,如往常一樣,閉眼入睡。

一切仿佛風平浪靜,沒有任何異樣。

又過了幾日,帝王每晚皆是來軒彩閣過夜,幔帳內的幽香逐漸淡去,沒有一開始那般濃郁,褚彥聞不到氣味,就開始輾轉反側。

這一天夜半起榻,褚彥在內殿翻箱倒櫃,每一件衣裙皆是挨次去嗅,令得他熟悉且癡迷的味道再不復此前濃郁,褚彥急的心頭發慌,就像是有什麽很重要的東西在逐漸遠去,他高喝:“來人!”

守夜的宮婢推門而入,就聞帝王沉聲吩咐:“淑妃宮裏的衣服被褥,一律不準清洗!”

聞訊而來的徐嬤嬤晃了晃神,才聽明白了帝王的話中之意,當場哽咽:“是,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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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開始抱著白狐狸上朝時,朝中文武百官總算是意識到皇上他性情大變了。

帝王的玄色暗繡金龍紋絡的龍袍上,一只雪白嬌小的狐狸慵懶的趴著。許是懼於帝王淫.威,這只起初並不太配合的小狐狸,如今十分乖順,任由帝王抱在懷中,也任由帝王的大掌擼它的毛發。

大臣們一個個面面相覷,但誰也不敢多言,畢竟皇上這幾日來不知是怎麽了,突然對宋相一黨下手,從柳家開始,上至一品大員,下至七品地方芝麻小官,但凡是被麒麟衛遞上罪證的,無一幸免。

帝王面目陰沉,如往常一樣的冷峻無溫,但不同的是,他的眼神以前是銳利鋒芒的,如今卻是一片死寂、灰暗。

此前,帝王礙於宋相一黨旁盤根錯節,很多時候都是顧全大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而眼下,皇上拋開一切帝王心術,已經是徹底不計後果,仿佛皆是順著他的心情辦事。

溫澤亦然。

這君臣二人聯手,一時間朝廷風起雲湧,大臣們一個個噤若寒蟬。

帝王突然決定禦駕親征一事,更是令得朝堂各路官員各懷心思。

宋相持象牙笏板出列,一張老臉陰沉,眼下晉王不知所蹤,即便褚彥當真禦駕親征,他也不能輕舉妄動,道:“禦駕親征一事,還望皇上三思啊!我大周雖國富民強,但北燕擅鐵騎,兩國開戰,必定勞命傷財!”

宋相的大女婿---龍彪大將軍執掌大周三分之一的兵權,宋相本打算留著一部分勢力,相助晉王奪位時用。一旦皇上禦駕親征,欲要收回兵權,那可如何是好?

宋相一言出,當即有大臣出列附和。

然而,回應他們的只有帝王一雙幽若冷潭的眸。

太極殿出現了一刻詭譎的安靜,宋相一黨再無所言時,褚彥懷中的小狐狸探出頭來,居高臨下的掃了一眼眾大臣,之後“嗷嗷”叫喚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