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太極殿。

禦前大太監李忠悄然靠近,在離著龍案一丈之遠處站立,嗓音不輕不重,恰到好處,恭敬道:“皇上,太後跟前的康嬤嬤今日出宮並未見任何人,倒是一直在暗中盯著溫家姑娘。”

言罷,李忠稍稍擡眼,只見帝王單手持卷,眉目微斂,立挺清俊的五官投下一道清淺的影。帝王只是淡淡應了一聲,“哪個溫家姑娘?”

李忠提醒了一句,“回皇上,是溫衡,溫大將軍之女。”

褚彥終於擡眼,那雙幽若深海的眼至清至冷,仿佛脫離了塵世,淩駕於九重天之上,世間一切生靈在他眼中皆是渺若螻蟻。

褚彥骨節分明的手在龍案上極有規律的敲擊,“還查到什麽,繼續說。”

李忠訕了訕,要知道,若非皇上提前逼宮登基,後又特意大赦天下,溫家兄妹三人早就保不住了,李忠還以為,皇上最起碼對溫家會有印象。

李忠如實道:“晉王此前在榮國公府時,便與溫姑娘交好。五年前晉王被調去荊州後,溫姑娘也時常寫信過去,但書信皆被太後命人攔截了,據探子來報,太後還命人暗中護過溫姑娘,眼下看來,太後是打算在溫姑娘身上大做文章。”

至於太後對溫舒宜究竟有什麽打算,李忠還未查明。

見帝王眉目微沉,李忠不再多言。

即便帝王不表態,李忠也明白,晉王是皇上心頭的一根刺。

其實,皇上並非先帝親生。

數年前,如今的太後攜剛滿兩歲的太子前去泰山封禪,半路突遇山賊,雖有羽林衛護駕,但太子自那之後不知所蹤,下落不明。十多年後,先帝龍體抱恙,加之子嗣不豐,只能過繼親王之子,封為儲君,也就是褚彥。

而就在五年前,榮國公府的長公子---陸旭,突然身份暴露,竟就是曾經失蹤的先太子。至於身份是如何大白的,此乃後話。

褚彥登基之後,封陸旭為晉王,又遣他去了荊州輔政。

為此,才剛剛母子團聚的皇太後,對褚彥可謂是恨之入骨。

然,這五年,皇太後一直穩居長壽宮,褚彥也並未對遠在荊州的晉王下手。

殿內安靜片刻,李忠試探性道:“皇上,那溫姑娘名聲極為不好,坊間皆在傳言她是煞星妖狐轉世,挨近她的男子都沒好下場。榮國公府的幾位公子名義上皆是送去邊陲歷練,不過經老奴細查,方知是因著溫姑娘而起,太後娘娘該不會是想……”

“夠了,下去吧。” 褚彥似乎並不感興趣。

李忠立刻閉了嘴,到底沒有將話說全,“是老奴僭越了,老奴該死,老奴這就退下。”

晉王在荊州已是自身難保,卻是與溫姑娘通信,可見溫姑娘在晉王眼中是不一般的。

太後若是將溫姑娘硬塞給皇上,那晉王必然會與皇上為敵。

太後恐怕是想刺激晉王,逼著他與皇上對抗,從而奪回本屬於他的一切。

當然了,這些只是李忠的一廂猜測。

皇上登基五年,後宮至今才寥寥八位妃嬪,與歷朝帝王相比,皇上簡直就是紅塵中修行的苦行僧,即便太後想使美人計,皇上未必會中計。

***

溫舒宜從榮國公府出來,並沒有直接回去。繡品鋪子出事了,她得去看看。

溫舒宜在燕京置辦了一家繡品鋪子,她早就知道,光靠著典當家中物品不是長久之計,繡品鋪子即便賺不了大錢,也勉強能維持一家的夥食。

五年前,娘親難產,阿弟保住了一條小命,她至今還時常會夢見,阿兄與阿弟被爹爹的心腹隨從送回府的畫面。

阿兄渾身是血,一直昏迷不醒。阿弟氣若遊絲,連哭聲都沒有,丁點大的一小只,渾身青紫,嚇的溫舒宜根本不敢碰觸。花了好些銀子、求了好多人、苦熬了數日,她才將阿兄與阿弟的命保住。

無論何時,她都不能倒下!

還沒下小驢車,溫舒宜就聽見了熙熙攘攘的喧鬧聲自鋪子門口傳來。

翠書打開車簾,一臉憤恨,“姑娘,定有人蓄意尋事!”

溫舒宜很鎮定,溫家旁支的人上門索要宅子,給阿兄與阿弟看診的郎中陸續閉門不見……這一切的一切都在給她傳遞一個訊息。

有人在暗中逼她。

試圖讓她走投無路。

溫舒宜雖是容貌驚人的秀麗嬌妍,但她隨了娘親的心智,有些事只要稍作思量,心中便就通透。

她下了馬車,鋪子掌櫃一頭細汗小跑上前,“東家,出事了!出大事了!”

溫舒宜望了一眼鋪子外面站著的看客,不知有多少人都盼著她走投無路,“出了什麽事?你把話說清楚。”

掌櫃四十出頭,以前是溫府的賬房先生,溫家敗落後,他對溫家還算照拂,溫舒宜就雇了他照料這間鋪子。

掌櫃道:“有位客官登門鬧事,說是咱們鋪子裏賣出去的香囊染了毒氣,毀了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