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蘇迷盧山。

天魔已然拆解, 天魔留下的靈魂該歸何處也終於有了定論。

天魔的靈魂被送入輪回盤那日,樂韶歌前往送行。

眾神知曉她同天魔的因緣,時辰到來時,特地令她近前訴別。

樂韶歌捧著那虛無縹緲的一團, 心中千言萬語, 卻一句也無法訴說——說出來又如何?莫非它能聽得懂、記得住嗎?

然而待他能聽見, 能感知, 能懂得時, 她卻未必還有機會告訴他, 她內心對他種種情思。

最終她捧著它來到樂神跟前, 向她詢問, “我吟唱的歌, 可曾打動了你?”

樂神遲疑片刻, 點了點頭。

樂韶歌便微笑道,“那麽, 請依照我們的約定,向他賜下樂神的祝福吧。”

樂神並未繼續糾結, 她向那靈魂賜福道, “你將得到我的賜福與青睞——只要你尋找的也在尋找你,你終將與之相遇。”樂韶歌微微動容,樂神於是看著她,繼續說道,“只要你愛的也愛著你,你終將如願以償。”

當天神們最終答應了樂韶歌的請求,保留天魔的靈魂,將它送入輪回時,他們曾提出條件——令樂韶歌留在蘇迷盧山上為人質。不過, 待將天魔的靈魂送入輪回盤後,天神們似乎就將天魔在人間輪回一事拋之腦後了。

——確實也沒什麽可在意的。畢竟只要其余五處封印不被破解,那靈魂就只是一介凡人。縱然他在人間為禍,也不過是紅塵中自生的劫難罷了。和這處流放之地早已無甚關聯。

而留在蘇迷盧山的“人質”樂韶歌,與其說是一個人質,更像是一個專門為天神們吟唱“凡人歌”的樂工。

——大戰之後,蘇迷盧山上幸存的天神們,似乎被空虛和寂寥席卷了,紛紛開始思考起生存的意義。

凡人皆知,“生存的意義”這個命題,無論怎麽思索都不會得到理性的答案。

天神和人類不同,生來便擁有與他們神格相匹配的智慧。他們沒有憂愁,自在的生活在天地之間。有怨仇便作戰,享樂時便飲酒,從未感到過空虛,自然更不會自尋煩惱去思索什麽“生存的意義”。若有人非要詢問,他們也必然不假思索的給出答案——雷神便司掌雷電,戰神便司掌兵戎,樂神便司掌樂舞……所謂生存的意義,難道不就是順應大道至理,使天時合於天時,地利合於地利,人情合於人情嗎?

然而此刻,他們卻已很難再如此輕松的給出答案。

神界自我放逐之後,“神性”已被從人類的正史中剝離。他們的大道至理已不再和正史宇宙產生關聯,就只和這處流放之地有關。在天魔也被拆解的此刻,他們的存在對於宇宙已幾乎沒有任何意義,他們成了名副其實的“被放逐者”。

縱使沒有樂韶歌的出現,縱使他們不曾聽過凡人歌,他們也遲早會開始主動思考自己“存在的意義”。

而樂韶歌的出現,則將人類在這個命題中長久掙紮的姿態展現在了他們面前。

他們開始明白空虛為何物,開始思索“注定消亡之物,它的存在究竟有什麽價值”,並意識到,凡人能給出、並已經給出了遠比他們更豐富更積極的解答。

他們不由自主的開始對凡人這個種族產生期待和共鳴。

而從凡間來的樂韶歌,便也成了他們傾聽凡間故事的唯一途徑。

樂韶歌於是開始整理自己學過、聽過的樂曲,以人的一生為脈絡,編為十章,逐次為天神們吟唱。

青羽對此相當不滿。

樂韶歌登上蘇迷盧山同天神們辯論,是否該將天魔的靈魂送入輪回時,青羽尚還不知前因。故而沒有聽得樂韶歌示意,便也不急於跳出來理論。此刻它已知曉前因後果,對於天神們居然真把它家崽子扣留在這百無聊賴的“流放之地”一事,便感到忍無可忍了。

於是,當樂韶歌開始為天神們演奏《凡人歌》時,青羽便以鳥王令召集靈界百鳥。準備同天神們談判了。

蘇迷盧山上時間不同人間,雖也是以日出日落為周期,卻很難覺出時光的流逝。

天神們肉身成聖,也並不會如凡人般感到疲倦。

他們聚集在天神殿聽《凡人歌》,興致所致,足足聽了十個日出依舊不肯散去。

當第十個日出到來時,妙音鳥也終於迫近了蘇迷盧山巔。振去遍身俗塵,神界瑞鳥昂首清啼,吉祥之聲隨著羲和普照之光傳遍四海八荒。終於在某一個節點上,和自渺遠時空中傳出的鳥王令相銜接了。

妙音鳥於是破開虛空,循聲登上了蘇迷盧山巔。

天神殿上祥雲繚繞,百鳥翔集。

青鸞以鳥王令傳音,使得靈界眾靈鳥皆能聽聞樂韶歌所奏《凡人歌》。被那樂聲打動者雖多,能破開虛空登上蘇迷盧山者卻少。十個日出之後,能來的大都已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