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很好聽。”蕭重九在她對面坐下, 手裏捉一根探靈枝,似是不經意的誇獎道。

樂韶歌毫不謙虛的一笑——那當然的,她可是個樂修。

“讓我想起了我阿娘。”蕭重九又道。

樂韶歌:……

曾有人——好吧,其實就是想對瞿曇子以身相許的那個書生啦——對她說過, 當一個男人向一個女人說起他阿娘時, 他在那女人面前便不再是個男人, 而是個尋求疼愛的小男孩兒。

上輩子她是將阿九當英雄來喜愛的, 原來阿九內心也有這樣一面嗎?

倒是令她感到很新奇。

蕭重九用很慈愛的目光看向小阿羽, 解釋, “——我小的時候, 阿娘也常這麽哄我入睡。”

便伸手想去摸摸小阿羽的頭。

小阿羽在夢中不滿的翻了個身, 背對著蕭重九, 抱住了樂韶歌的腰。

蕭重九:……

小阿羽對他還真是絲毫都不留情面, 醒時每每在氣氛剛好時跳出來打斷他也就罷了,就連睡著時都不肯給他當道具。

樂韶歌抿唇笑著扶住小阿羽的脊背, 使他抱得輕松些。

——她聽懂了,蕭重九又在撩她。

這男人的女人緣實在是太好了, 慣了他一身臭毛病。最大的毛病就是無腦撩。哪怕他沒打算和對方發展出些什麽, 也能隨口說出歧義叢生的話、做出意味深長的事。他是如何撩的他那個義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就不說了——數日前他們紮營在水晶湖畔,湖邊叢生各色寶石花,他隨手便摘了一朵遞給樂韶歌,而後才去設置結界石。設置結界石的過程中又采了一束回來,見她手邊擱著一支,才想起自己已經撩過了,卻還能隨口就說出,“看見便想采一支給你,不知不覺就又攢了一捧。”大大方方的遞過來。

小阿羽當時腮幫子都氣鼓了, 若不是夠不著,樂韶歌懷疑他能跳起來拿那束水晶花抽蕭重九的嘴巴。

倒令樂韶歌不由就想起阿羽的那句,“巧言令色,討人喜歡”——果然是拿來評價蕭重九的吧。

也是在那時,樂韶歌才意識到,小阿羽竟然有了氣惱、不悅種種早先他沒有的情緒——屬於人類的情緒。

故而這幾日樂韶歌一直仔細觀察著小阿羽。

小阿羽的變化在她眼中便也逐漸清晰起來——每日紮營休息時,他用紙片講述的故事越來越曲折和感性,出場的角色也不再限於面目模糊的小人兒,他會有意識的制造花草樹木,鳥獸蟲魚,山水原野……昨日他竟還在空中裝飾了白雲。

當他驅動飛雪般無定形的紙片飛起時,樂韶歌一瞬間就讀懂了,那是一陣風。他讓風吹過竹林草原湖泊,攀上高山雪巔,和白雲追逐嬉戲。

當樂韶歌給那風聲配上不同的調子時,瀚海密林之中那些早先被她稱之為“嘈雜的寂靜”的混沌之聲,竟有一瞬仿佛呼應了她的笛聲。

而今日他驅動紙片鳥兒撲撒撒的飛起來,繞著她盤旋,停落在她肩頭手指上,隨著她的琴聲飛舞——竟仿佛已不再是她為他的紙片小劇場配樂,而是他在傾聽她的樂曲,以群鳥的飛舞抒發他聽到樂曲時內心的喜悅一般。

昨日他似乎還做了夢。

而此刻,他環抱著樂韶歌,樂韶歌已能隱隱聽見他的心跳和血流,聽到他溫潤暢達的經脈。若帶他回九華山上,他樂修的資質或許並不遜色於阿羽也說不定。

在瀚海之外,他的身體仿佛由混沌構成。可進入瀚海之後,他卻漸漸變回了血肉之軀。

大約是因她見到的是阿羽的模樣,不經意間便已移情。她總是忍不住想再多關愛他、縱容他一些。

所以若問蕭重九和小阿羽,她更偏向誰,那當然是小阿羽。

她便輕聲示意蕭重九,別把小阿羽吵醒了。

蕭重九:……

當然也不可能讓小阿羽圈著她的腰睡一晚。

不多時樂韶歌便將小阿羽抱進帳篷裏安置好——小阿羽無需進食,倒也不用特地喚醒她。

用過飯後,蕭重九再一次巡視了四面。

樂韶歌則取出永南針,開始辨識方位。

這一陣子他們一直都沿著永南針指示的方向前行。

樂韶歌並不知這方向是對還是錯,總之他們一路行來看遍山川陸海的風光,卻沒有遭遇過一次攻擊,也沒遇到過任何旁的探險者。

瀚海足夠大,縱然是從同一個入口進入,也未必會落進同一個起始點,走相交的路線——這些樂韶歌早有心理準備。

但她依舊覺著,接連“十五日”海上孤舟一樣的處境,多少還是有些不尋常。

她雖未進入過瀚海,卻讀過《九重天尊》。

當然,因為她是從她死後的劇情開始看起,所以上一世這個時候瀚海開沒開、蕭重九來沒來,她並不知曉。但在後期阿羽登上六欲頂,元尊和天魔對峙之勢確立後,書上也曾提及瀚海。蕭重九擬定誅殺天魔的計劃時,曾說過——瀚海是天魔的領域,瀚海內潛伏著天魔“八十億眾眷屬”,為避免無謂的傷亡,最好將天魔引誘出六欲頂。而自視甚高的天龍秘境眾人不服從他的計策,私自攻入瀚海,結果損兵折將,大敗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