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2/3頁)

清澈如許,實在讓人不知該如何開口打探。

便苦笑起來,“我昨日是否……”

“否。”他竟已料知她會問些什麽,不待她開口便已作答。似乎還稍稍有些臉紅了,“你很是抗拒,”他說,“我便猜測你不願以此紓解,於是想了旁的方法——送你門下飛天去識海中同你跳了一支舞,不知是否違逆了你的意願。”

樂韶歌:……

不論水雲間、琉璃凈海還是九華山上的弦歌祠中,確實都收藏著幾支可解她彼時之難的古舞。如今雖早已無人修習了,但以香孤寒的造詣,若要復原不過是舉手之勞。

然而此法太過曲折,若非是真正在意她感受的有心之人,誰會苦思?

——得以結交瞿曇子和香孤寒這種摯友,確實是她平生之幸。

“不曾不曾。”樂韶歌長舒一口氣,只覺心頭雲開月明,積郁散盡。

只是慶幸之後再無多余的煩惱來掩飾了,羞恥便也越發清晰起來。臉上霎時便燙得灼人,她不由又拿手背遮了遮。

想說些什麽掩飾尷尬,喉間卻發不出一聲。目光都難以同他對上了。

一時只是尷尬的望著天外,很想去死一死。

香孤寒見她面上飛霞,意識到她是羞澀了,心底忽的便升起些陌生悸動。

他摸了摸胸口,心想他確實是喜歡阿韶的——可他分辨不太出,一個有常識的人當此之時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

但若什麽都不說,又違背他的本性。

他想了想,便取琴來,道,“阿韶,你可還記得我們初次見面?”

樂韶歌自然還記得。

那是她入九歌門的第二年,琉璃凈海尚未鎖山,水雲間和九歌門也尚未交惡。適逢二十年一度的華音會,師長們聚而論道,三派弟子也難得有齊聚一處的機會。

她天資卓絕,入門數月便已顯露出修煉九韶樂的資質,是彼時九歌門唯一的內門弟子,一道上山的同窗追不上她的進度,多對她敬而遠之。而水雲間門下泱泱三千弟子,對他們這些外來赴會的別派精英天生就抱持著競爭心,縱有人想同她結交,也要顧慮同門的目光。至於琉璃凈海——他們連女弟子都不收。

樂韶歌新來貴地,雀躍歡騰,上躥下跳求其友聲,結果湊到最後,一扭頭,發現身邊只剩一個淡定喝茶,寡言少動的小和尚——也就是瞿曇子。

好歹認識了新朋友,小和尚就小和尚吧。樂韶歌很快便和小和尚混得溜熟。這倆人一聚頭——

樂韶歌彈琴,小和尚打坐結印。琴聲霎時如雷鳴鼓震,攝魂蕩魄,穿耳灌腦。

小和尚誦讀真言,樂韶歌振袖起舞。梵音真言霎時字大如鬥,飛如蟻行,穿耳灌腦。

小和尚安之若素,淡定喝茶。

樂韶歌:嗷嗷,原來九歌門和琉璃凈海的心法相性這麽好!有趣有趣!

其余眾人:……誰來拖走這倆魔星!

琉璃凈海眾人飛快拖走了他家小和尚,於是樂韶歌再度變回了孤家寡人。

意識到自己被孤立了的樂韶歌,覺著天地之大莫非她還找不著個同伴?於是見橋過橋,見洞鉆洞。他們這些天生樂修鳥愛花喜,自有天意成全。終於在不知多少次柳暗花明之後,樂韶歌竟穿過了水雲間萬花陣,進入花陣中央幽靜偏僻的庭院。

桂棟兮蘭橑,辛夷楣兮藥房。

——是佳人居處,樂韶歌心想。

她目光掃過庭院中奇花異草,終於在一樹雪梅之後,尋到了正在檐下聽風的少年。

……帝子降兮北渚。

樂韶歌想,這是他的居處不錯。

她便上前見禮。少年卻沒有回應。

她再近前,稍稍提高了聲音。少年依舊沒有回應。

樂韶歌屏息擡頭,心想他生得如此好看,莫非不是個真人?

便見少年熔金似的眸子溫柔卻空洞的映著繁花,長睫毛輕輕一垂,便如明鏡半開——卻是目盲。

他也聽不見她的聲音,恐怕耳亦不聰敏。

可他卻並不像是孤單之人。他如花一般寂靜無聲的獨坐在風裏,膝上抱琴卻不彈奏,畫眉鳥落在他修長白皙的手指上。就好像落在梅花樹枝上。想來這世上一切對他而言,也就像鳥之於花。

樂韶歌頭一次遇見她不知該如何溝通的人,繞來繞去,卻並不想離開。

她想和這少年做朋友。

束手無策之際,她踮起腳來,撥響了少年膝上桐琴。

少年目光顫了顫。

樂韶歌見他有回應,歡喜的跳躍起來。她爬上檐下軒台,跪坐在他對面,小心翼翼的撥動起琴弦。

那時她固執的相信,就像喉嚨裏不同的聲音連綴起來可以交談一般,琴也是可以說話的。

就如人用喉嚨說話不必照本宣科,用琴說話也不必非要照著曲譜。

琴的所說的“話”,可以比呆板的曲譜更自在、更任性、更隨心所欲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