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東方既明,新的一日又來到了。

第一縷晨光投射到含微樓上,晨鐘蕩響,恢弘的雅正之聲回蕩在九華山群峰之間。

不多時,寂靜的樓閣間便漸次繚繞升起香煙,各司弟子們各自沐浴振袖,開始一日之晨課。

樂韶歌闔上書冊,倦怠的揉了揉額頭,起身前去沐浴更衣。

通宵達旦之後,桌案上遺留無數典冊筆記,她手畫的陣法圖零零散散棄了一地。

全是關於《大武》。

九韶心法人稱“天音九韶”,它和旁的樂修心法不同。誰都能修,卻不是誰都適合修。因為天音九韶所修成的真元並不存於丹田氣海,而是凝在喉間玉中。若不先修成喉間玉,縱使修煉天音九韶,所凝成的真音也將化消在丹田氣海之中。雖說也同樣能增長修為,可樂修修的就是“真音”,只能增長真氣卻無助於修煉真音的心法,到底有些雞肋。

——這既是九歌門內門弟子為何如此之少的主要原因,也是九歌門很少向外門弟子傳授天音九韶的主要原因。

《大武》盛名在外,各門派都有修習,自然就傳下許多變本。

但九歌門所傳的《大武》,無疑是九韶樂之一的《武韶》——亦在天音九韶樂律的綱領之下。

如今她既有心將《大武》列入必修,若要令門中弟子欣然接受,就必須對《大武》加以改進,使其成為樂修的普適心法。

——做起來還真不大容易。

但在翻遍了弦歌祠,閉關研習了小半個月之後,總算是初步完成了。

她亦可稍稍松一口氣。

水霧彌漫,香煙繚繞。

錦繡衣衫逶迤落了一地。

樂韶歌泡在溫泉水浴之中,放松心神肢體,閉目修養。

這時耳畔青鸞傳音過來,“消息已替你傳達了。”

“他們怎麽說?”

“瞿曇覺明有要事在身,不能赴約,卻也承諾等事情辦完立刻就來九華山見你。”

“嗯。”以瞿曇子的性格,他說有事,必定就不是小事。他說會來,必定就不會爽約,“香孤寒呢?”

“他被師門下了禁令,不得和你有‘任何’私人交情。”

樂韶歌失笑,“這些老菜幫子,都快過去二十年了,還在記恨我嗎?——香孤寒自己怎麽說?”

“他說‘鳳鳴高崗,梅生南渚。既非同路,何必相知?寒花已有信,還請鳳君自守其德吧。’”

樂韶歌噗的笑了出來,只覺一身疲憊都被笑意給驅散幹凈了,“這只香菇,活得還真是不容易。”

青鸞“嗯mm……”了一陣,聽上去深有同感,“本座琢磨了一路,也沒想明白他到底是答應還是沒答應。”

“寒梅有信,自然是答應了。”樂韶歌笑道,“小寒後,一番風信梅花開,他讓我在九華山上等著。”

青鸞無語,“……他們這些跟花兒結盟的,說話兒真沒意思!”哼了一聲,旋羽離去。

這一日便是小寒,再等幾天也不算晚。

她剛好趁機料理自家事。

樂韶歌養足了精神,便自溫泉中起身更衣。

每隔半個月,九歌門門內都有一次大課。由講經閣安排修為深厚的仙長為門下弟子講解樂律,內、外門弟子皆可以來聽。

小寒日,冬至之後第一節 令。小寒日的大課也就是新年之後第一課,由來就格外受重視。

早些年樂韶歌的師祖還沒離家出走,九歌門還是名副其實的樂修三大祖庭之一時,九歌門門內大能遍地,門外結交的也都是一境之中德高望重的泰山北鬥,講經閣臉面大過天,動輒就能請到自家七大長老、水雲間二十四香主、琉璃凈海十二檀主前來講課。九歌門新年講經第一課盛名在外,不遠萬裏趕來聽課的修士不計其數。

師祖離家出走之後,七大長老中三人隕落,兩人歸隱,其余兩人不知所蹤。九歌門開始衰落。

其後琉璃凈海閉鎖山門,不再幹涉紅塵。水雲間也因種種緣由同九歌門斷了往來。

三大祖庭陸續沉寂。新興門派如雨後春筍接連冒出,卻根基淺薄,良莠不齊。

再之後,樂韶歌他師父就離家出走了。

講經閣也就徹底不復往昔輝煌,再也請不到可以稱作“驚喜”的講經人選了。

——雖說今年請到了他們家代掌門樂韶歌,但樂韶歌是被接連的變故硬推上前台的少主少少主。論輩份就是講經閣自家律講師們的徒子徒孫,怎麽都算不上驚喜,充其量算換個口味吧。

——而樂韶歌主動請纓去主講大課,當然是為了夾帶私貨,向門下弟子宣講《大武》和《大武》之陣的妙處。

巳時,樂韶歌來到觀止樓前。

——出乎她的預料,台前竟是座無虛席。不止門內弟子悉數來到,就連講經閣十二律講師也無一缺席。弦歌祠和禮儀院也各派了人前來護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