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她該死罷了, 那樣蠢的女人,只憑著一張臉,壓在我頭上那麽多年, 不過是個包衣出身, 她憑什麽?”

她又笑:“我還當皇上多念舊情,也不過如此, 好歹是多年的老人了, 竟然連看都不看最後一眼。”

魏珠嗤笑道:“皇上到底不想見誰, 奴才不知道, 但你這樣的瘋子, 皇上定然是不想見到的。”

她眼神驀地變得極為陰冷, 又想要說什麽。

可那兩個大力太監也不叫她多說了。

眼見二人拿著毒酒,越走越近, 她驟然發散的瞳孔中倒映出二人的身影, 掙紮的越發劇烈。

再是掙紮也無用, 一人捏著她的下巴,一人押著她,繞是她用力搖頭想要擺脫鉗制, 一壺毒酒還是灌了大半進口。

這樣的劑量, 足夠她去見閻王了。

她趴在地上,衣襟都被酒打濕了,眼中帶著對死亡的恐懼, 極力摳著嗓子,一面嘔吐著,就想把毒酒吐出來。

見她如此,魏珠也不管,只是靜靜看著。

良久後, 毒發,秀貴人捂著肚子,蜷縮著身子,連打滾都沒有力氣了,唇角緩緩留下一絲血跡,手死死摳著地面,指甲都掀了起來,連呼吸都是一種折磨。

她表情痛苦地倒在地上,眼睛閉合前,仍帶著濃濃的怨恨不甘。

魏珠見狀,頗為嫌棄,擺擺手道:“皇上說了,這個,還按著貴人的喪儀辦就是了,對外只稱暴斃而亡。”

“但已故的僖嬪那兒,你們可仔細著,好好兒地辦,皇上把把她復位追封,你們想必也能看清楚這什麽意思,若有半點差池,咱們幾個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大夥兒都玩兒完!”

那兩個小太監點頭哈腰地應著,“把人弄走,晦氣,得有一陣子不能在皇上跟前兒伺候了。”

**

長春宮,宜妃皺眉道:“今日之事……該如何?”

富察舜華微微搖頭,“自然是叫上下封口,不準提及,事關皇室顏面,只能捂著,對外只說秀貴人暴斃了,僖嬪……”

鈕祜祿貴妃接話道:“僖嬪郁結於心,藥石無靈,病逝。”

眾人紛紛嘆氣,“也只好這樣了。”

鈕祜祿貴妃搖搖頭,顯而易見地心情不好,“好了,既然這事兒了了,那就都回吧,等僖嬪的靈堂布置好了,大夥兒來給她上柱香。”

**

富察舜華回了宮中,仍是愁眉不展,低下頭,手掌覆蓋住眼睛。

“原來,在這紫禁城,死,是何等輕飄飄的一個字,今日一日,兩個人,尚還是好年華,人就這麽沒了。”

“人沒了,得了個不大不小的追封,可已經逝世了的人,全無知覺,死後哀榮……”

這真是個吃人的地方。

她揉揉太陽穴,聲音有些沙啞,“今兒見了那樣一幕,著實沒心思用晚膳,我先睡一會兒,等僖嬪的靈堂布置好了,再來叫我。”

別說她了,就是跟去的叢雙和秋雲,都什麽東西都不想吃了。

見到白的,就想到僖嬪最原始的瓷白皮膚,紅的,密密麻麻的針孔和傷口,黃色的,就是膿水。

是以,很是理解富察舜華,並道:“主子先歇著吧,等您起了,叫膳房隨意燒兩道青菜好了。”

富察舜華起身,坐在了梳妝台前,將頭上的簪釵卸了下來,拆了發髻,“給我準備一身素凈的衣裳,月白色的,玉色的這樣,你們看著找,首飾盡量也要素凈些的,死者為大。”

而後,不再多說,上床睡了午覺,極其不安穩。

醒來後,喝了一碗安神湯,她就坐著轎攆去了長春宮。

給僖嬪上了柱香,隨著人去了,過往的恩恩怨怨自然煙消雲散。

“真是沒想到,僖嬪竟會以這樣的方式,慘淡收場。”

榮嬪輕嘆道:“以往在宮中,她的恩寵與我平分秋色,不相上下,那時候多自矜自貴呢?到頭來,也就這樣了。”

富察舜華又是輕輕扔下了幾張紙錢,看著火舌將其漸漸蠶食,化為灰燼,冒出一縷縷輕煙,低聲道:“這宮裏的女人呐,身不由己,大半輩子都被困在皇宮,死後入皇陵,到死都無法擺脫皇室。”

最後一句,她的聲音微不可聞,榮嬪只聽到了幾句,搖頭道:“身不由己不說,也不是自己選擇的路,可咱們有什麽辦法呢?”

“我不知道僖嬪的願望什麽樣子,但是我希望她下輩子順心遂意,也學著聰明些,別總被人當刀子使了。”

富察舜華只是微微勾唇,又是燒了些紙錢,便立在一旁。

她打量著靈堂內的人,她們的眼神,有漠不關心的,有諷刺的,有感慨的,有沉默的,可表情卻是如出一轍的漠然。

她摸摸自己的臉,一時有些怔然。

惠嬪見狀,關切問道:“這是怎麽了?”

富察舜華一驚,回神道:“許是前些日子貪嘴,吃了些甜食,牙有些疼,叫姐姐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