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三合一)(第4/7頁)

她也是看了新聞才知道,原來在三個月前,某個留學生指控自己導師侵占了自己的研究成果,先前那個得到數學界高度贊譽的新定理是由他發現的,並且出示了幾年來的記錄和證據。

然而他早已成名的導師卻對此一口否定,他表示這個留學生只不過是做了一小部分自己交代給他的工作,主要的成果都是導師本人在帶領團隊推演。

不但如此,導師還反咬一口,尖刻地指責留學生的懶惰、蠢笨、貪婪、竊竊私喜的小精明和平時在實驗室裏的偷竊行為。

那個留學生,當然就是沈瀚音。

沈瀚音出示了證據,而他的導師則坐擁底蘊和人望。

這並不只是一場正義和公理的紛爭,它關於學術界森嚴等級的挑戰、白人和黃種人之間存在的歧視,以及東西方對於數學界話語權的把握。

沈瀚音和導師爭奪的不只是一條定理的署名權,有更加血淋淋的天塹攔截在沈瀚音求取公道的大路上。

“我上到網上,發現他正在遭受許多人的辱罵。”

導師和幾個學術界的大牛嚴厲地批評了沈瀚音的自以為是和貪婪,他的推特下巴刷出近萬條留言,大部分都是對他的嘲笑和侮辱。

嘲笑他的自不量力,嘲笑他竟敢碰瓷這樣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他們侮辱沈瀚音的長相、口音和膚色,對他的作為表示無盡的輕蔑,甚至有人對這只“東亞猴子”發出死亡威脅。

毫不誇張地講,當時的沈瀚音正遭受萬夫所指。

他被卷進台風眼的最中心,已經陷於身敗名裂的邊緣,每走一步都可能讓他粉身碎骨。

國外的學術圈或許再不會對他打開,而國內也有不少同胞不相信他真的具備發現新定理的能力。沈瀚音前半生一直追求和熱愛的一切,都在眼前被撕碎成一片片的笑話。

——可就是在人生最低谷的時刻,他毫無異色地直視一張毀容的臉,並替素不相識的女孩趕走了兩只海鷗。

“我很難不記住這樣一個人。”葉千盈對著系統嘆息道:“和他的性別無關,和他的年齡無關,和他的種族與身份也並沒有什麽幹連……”

她只是為沈瀚音的品格感到驚艷。

有些人像酒,有些人是醋,有的人看著紅紅一杯十分熱鬧,喝到口裏才知道是火鍋底料兌泡,又沖又嗆直上天靈蓋。

而沈瀚音的氣質則十分自然,他和葉千盈第一次見面的滋味如飲白水。倘若不是後來在電視新聞上見面,葉千盈哪裏會知道,她當初“喝下”的那杯涼白開底下,竟然也潛藏著這樣湧流的旋渦與波瀾。

那杯喝下去的白水一下子就在胃裏變了滋味,從此脫離了液態的形體,化作一輪皎潔的冉冉明月。

“……”

這一次,系統沉默了良久良久。

它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和葉千盈說些什麽。

還是葉千盈察覺到它的異狀,主動開口安慰它,跟它保證自己絕對不會放棄如今的理想。

“你怎麽了?”葉千盈笑著問它,“你看,我和沈瀚音之間的交談,真的沒有超過三句話吧?”

在葉千盈看來,系統那些關於自己早戀的擔心完全都是無稽之談。

她仔細思考了一下,覺得果然還是上次,她想從系統手裏坑一點恢復條的時候,不應該開那個對沈瀚音一見鐘情的玩笑。

“好了好了,我和你保證……”

“不。”系統的電子音裏已經帶著是個人都能聽出來的糾結。

“宿主。”系統心一橫,發狠一般對葉千盈亮了明牌:“您能不能告訴我,沈瀚音對您來說意味著什麽?”

“……”葉千盈的表情漸漸嚴肅下來:“這個問題很重要?”

即使她都保證了,她對沈瀚音沒有任何男女之意,系統還是要糾結於這個問題?

系統一口咬定:“真的很重要。”

思考了一下,葉千盈慎重地回答了這個問題:“那好。我告訴你,在我心裏,沈瀚音代表著我對人性寄予的期望。”

把對人性的期望放在一個只見過一面的人身上,這可笑嗎?

但對一個第一次見面、以後再不會在生命裏出現的陌生人,他都能表達出這樣的善意和尊重,難道還不足以證明一個人的品格?

天下之間,能見了葉千盈毀容那張臉而不顯異色的,十之一二;能在第一次見面時就保持這樣的鎮定平靜,人數還要再減一大半。

至於自己都已經陷身泥沼,卻仍願意在一場將來的大雨前,替陌生人趕走兩只海鷗的人,葉千盈只遇到過沈瀚音這麽一個。

她從未希望從沈瀚音那裏得到什麽,無論是感謝還是感情。

葉千盈只是很高興,在那個雨天,她能夠遇到沈瀚音。

給出了回答以後,葉千盈十分安詳地想:系統這次一定會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