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月冷天寒, 並無蟬鳴鳥叫,院內一片寂然。

聽了蘇延那句頗無厘頭的話語,謝嘉言略一挑眉, 斜睨他一眼:“洗洗睡去吧。”

他原本擡腳要走,卻在瞥見蘇延發上薄薄一層白霜時腳步微頓。

想了想, 難得出言安慰道:“感情的事哪有什麽讓不讓的, 你已經來遲了, 又何必如此執念?”

來遲了?

蘇延眼露嘲弄,他望著謝嘉言冷淡自矜的模樣, 幾乎要脫口而出:

可我上輩子就喜歡她了……

他嗤笑兩聲,復而沉聲道:“你可知道……我喜歡明姝,喜歡了多久嗎?”

聞言,謝嘉言眼皮都不擡一下:“可明姝不喜歡你。”

他在先前或許判斷不出明姝是否喜歡他,可卻能精準判斷出, 明姝不喜歡蘇延。

蘇延眼皮跳了跳, 袖中的手不由攥緊, 面色陰沉:“她不喜歡我我可以等……可你呢?你又憑什麽在我之前奪走她?”

望見蘇延眼底躍動的瘋狂,謝嘉言眉頭微蹙, 心中升起一種不適感:“可她已經答應嫁給我了。”

“答應?”蘇延仰頭大笑,仿佛聽到了什麽極滑稽的事。

待笑夠了,他才用一雙黑濛濛的眼眸望向謝嘉言:“你可相信轉世之說?”

謝嘉言見他狀態瘋癲,原本是欲直接離開的,可在聽到這話後,心頭猛然一跳。

“上輩子,她是我的妻。”蘇延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 一字一頓地說出這話。

謝嘉言脫口而出:“你在胡說些什麽!”

蘇延卻仍自顧地說下去:“你是不是也做過和她相關的夢?夢裏的她別著一根木簪,所以你照著那形樣也做了一個去送給她……”

察覺到謝嘉言眼神顫動, 蘇延便知自己說對了,不由笑意愈濃:“但你可知道,那簪子是我前世先贈給她的。”

“不過是這世被你搶在了前頭……可你不過是個拾人牙慧的賊罷了!”

蘇延唇角彎了彎,嗤笑道:“用偷竊來的方式謀取她的好感,在她失憶的時候趁虛而入……傳聞中清高孤傲的謝世子,要得到一個女子的心,也不過這些手段。”

他用不掩惡意的冷冽眼神望著謝嘉言:“你知道她上輩子是怎麽死的嗎?”

蘇延閉上眼,似乎在壓抑著什麽情緒,復而用一種極低沉的聲音道:“我們兩個夫妻恩愛,你卻仗勢欲搶奪她……她不願意,便用我送她的簪子自裁了……”

瞧見謝嘉言眼底難掩的慌亂,蘇延心中愈發暢快:“你說可笑不可笑……即便是死,她也不願意和你在一起。”

“直到死,她也不願意和你有半點瓜葛……”

“你又如何能確定,她不會有想起前世的那一天……到時候她想起是你害了她,你又該如何自處呢?”

“夠了!”謝嘉言厲聲打斷他。

他竭力壓下心中驚濤駭浪,咬著牙道:“什麽前世……你怕是喝多了,才說出這麽些胡話。”

蘇延只是笑著望著他。

暗淡的月光下,他面色蒼白,笑容有些森然。

謝嘉言深吸了一口氣,不再言他,徑直轉身離去。

他在心裏同自己講:

這種瘋言瘋語,哪裏有半分可信。

可那些話像是有什麽魔咒,一直盤亙在他耳邊,久久都不散去。

“直到死,她也不願意和你有瓜葛……”

走出半截,憶起這句話,他只覺得心中有一種難言的梗痛感。

謝嘉言閉上眼,擡手撫著心口,補充了一句:“我不管什麽前世今生,至少在這一世,我不會讓她有事。”

蘇延仍站在原地未動,只是在聽到那話後哈哈大笑起來。

在聽到那句作補的話時,他便知道,自己所說的那些話是進了謝嘉言心裏的。

不若,倨傲如他,又如何會因為他這些“胡話”如此大動心神?

午夜夢回之時,謝嘉言想起他說過的那些話,又會是什麽樣的滋味呢?

他會不會憂慮?會不會害怕?會不會久久難以釋然?

可笑著笑著,蘇延的聲音便有些沙啞。

方才那些話,又何嘗不是如刀子一般割進了他的心裏……

他一拳狠狠砸在了院內樹幹上。

皮肉綻開的苦痛稍稍緩解了心上的鈍痛。

冰冷的電子音響起:“我早就警告過宿主,剛才那人是這個世界極特殊的存在,你要離他遠遠的才對。”

“你方才使的那些手段,也只能對他產生極小的影響,反倒是你自己要受到極大的反噬,何必呢?”

電子音的語氣很不好,它難以理解蘇延為何會做出如此殺敵一百自損一千的事。

對於電子音的斥責,蘇延置若罔聞,只是赤紅著一雙眼,望著謝嘉言離去的方向。

——他這麽不好過,又怎麽能看著謝嘉言過得快意?

他咽下喉嚨裏湧上的血沫,唇角浮現一個詭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