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是替身【一更】

冷白的燈光自上傾瀉下來。

聞益陽的臉由紅漸漸發白。眼角那滴淚痣, 黑得像粒塵,不該出現在那張如玉的臉上。

阮胭甚至不敢看他, 只覺得血管裏有無數驚濤駭浪齊齊拍打而過,仿佛回到了三年前,在發生那件事後,和他僵持對峙的那個夜晚……

她伸出手猛地推開他,“益陽,你不是說把張曉蘭處理掉了嗎,這是怎麽回事?”

“是,這就是我的處理方式。”聞益陽擡眸,黑漆漆地看著她,“姐姐生氣了嗎?”

阮胭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一步,她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 “我沒有,我只是在想, 你為什麽要這麽對待這條魚。”

余光掃過那只裝滿福爾馬林的瓶子。

魚身已經被泡得發白,藍色魚鱗四處浮在瓶中,一雙眼快要從眼眶裏凸出來……她甚至不想再稱它為“張曉蘭”。

“因為我喜歡它啊。這是姐姐送的魚, 我想一直把它留在身邊。可是姐姐,你是學醫的, 你知道的, 生命一旦消逝, 所有的細胞都會跟著一起消失,那些細小的、細小的菌落會一點一點攻陷原本屬於生命的城池, 然後將它們一點一點吞噬, 最後, 徹底敗落。”

聞益陽把那只透明的瓶子拿過來, 冰涼蒼白的指節覆在上面,把那只裸露的魚眼睛也一並覆蓋。

“姐姐,這是我唯一能留住它的方法了。我沒辦法想象它在泥裏、或者是下水道裏,日益腐爛發臭的樣子。於是用了一些科技的手段,這樣錯了嗎?”

阮胭把手指別在身後,藏著。

從沈勁的角度,剛好能看到她指尖輕微的顫意。

他再也忍不住,想沖進去,卻在擡腳的一瞬間,聽到聞益陽問:“難道說,姐姐你喜歡上後來養的那條張曉蘭了,就徹底厭棄這條魚了嗎?”

“不會。”

阮胭用左邊的手握住自己的右手,她已經平靜下來了。

“既然把魚送給你了,你想怎麽處理,當然是你的事情。只是想提醒你,長期接觸福爾馬林對身體不好,對皮膚和呼吸道都有很大的損傷。”

“嗯。”聞益陽把瓶子放回冰箱,把冰箱門關上,轉身的瞬間,他瞥見門外那雙露出來的黑色鞋尖,他扯了扯唇,“所以姐姐這次的‘張曉蘭’養得怎麽樣了?”

“也死了。魚齡過大,自然老死的。”阮胭說。

“有點可惜,我還以為它能陪姐姐一輩子的。”聞益陽單手撐在冰箱門上,唇角的笑意未散去,“所以你這次分手了嗎?”

“嗯。分開了。”

聞益陽看到門外那只鞋尖往後退了一步,他笑意加深,“為什麽呢,是因為不喜歡嗎?”

阮胭沒回答。她看了眼他因發燒而微紅的耳根,提醒他:

“你好好休息,去冷凍室裏找些冰塊出來,用紙巾裹著敷敷臉能稍微退一下燒,太晚了,我要先回去了。”

“好。”

聞益陽在她轉身離開的時候,忽然叫住她:

“姐姐,你記住,時間永遠是最強大的菌落,能夠攻陷任意生命的城池。只有福爾馬林,才能永恒地抵禦所有的腐敗菌類。”

阮胭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聞益陽站在她身後,沒挽留。只是笑,沒關系,我可以當你的福爾馬林。

我等得起。

門啪嗒被關上。

阮胭沒想到一出來,手腕就被人拽住。

熟悉的松木香氣,一浪接一浪地滾過來,像夏天裏失去控制的熱氣,他幾乎是用力把她的手腕鉗得死死的,“阮胭,說清楚,今晚你和他是什麽意思?”

他覺得最氣的是,不是她和那個姓聞的單獨出現在一間房裏,阮胭不喜歡那個人,他看得出來,他最氣的是,他聽不懂!

聽不懂他們究竟他媽的在說些什麽!

每個字他都懂,可是連在一起,他們就像是在打暗號一樣。

那是只有他們兩個人的世界。

他被隔絕在外……

“沒什麽意思,你可不可以把我的手松開。”

阮胭用力掙,卻掙不開,她連對視都不想再和他有,只是無力地看著地上他的影子。

“弄疼你了嗎?”沈勁試著松了點力氣,卻還是沒放。

然而,僅僅是這句話就讓阮胭震驚了。

他居然學會問她疼不疼了?

她氣極反笑了,“疼倒是不疼,只是不舒服。但我已經習慣了。”

“什麽習慣?”沈勁問她。

“習慣你總是做一些讓我很不舒服的事。”她趁著他手松開的瞬間,立刻把手抽出來。

她的手抽離掌心的瞬間,他覺得心口仿佛也被人扯了下。

“比如呢,你說。”

走廊昏暗,他的側臉隱在暗裏,她看不清他的五官了,她低頭看他的影子,嗯,影子不像。

於是她說:

“我不想說,我只想和你分手。”

“別把那兩個字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