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陳總兵遲遲不願帶兵前來營救, 他知道對方必定有炸。

盡管,李延玉之前給他安排過如何救急應對的舉措,然而, 他還是反悔了。

條件要求,除非答應娶他的女兒——將來, 能保證他穩坐皇帝“老丈人”身份, 陳總兵謹終慎始, 否則,絕不冒險,他必須要極力做到算無遺漏。

這邊桃花債的二寨主則更是暴躁氣怒, 如李延玉所想, 他暗置重重陷阱與機關, 緊鑼密鼓,胸有成竹, 借著地理位置優勢,想那姓陳的快速入關卡應戰, 然後就讓對方全軍覆滅, 之後, 再完成他諸多周密計劃。

——是的, 他沒有一絲投降歸順之心, 既到這份上, 對方已全兵包圍桃花寨,還是要做垂死抵抗掙紮。

桃花寨出口有座寶瓶峰, 峰內有數十個天然石洞,其中最大石洞,可以容納千人。最小的,可容納數十人。

這二寨主又設機關陷阱重重, 將大債主簡槐等人關進一石洞窟裏,又奪了他指揮令牌,對整個寨裏的人謊稱,大債主簡槐有病惡化,需要好生休息,這幾天,便暫由他來接替大債主等事務——就包括,和李延玉談判等諸事。

關押簡槐的那處大石洞,是他們桃花債最隱蔽機密之地,石窟內部構造精巧,應有盡有,堪比一座宮殿,裏面燈燭亮堂。

二寨主奪走簡槐身上的指揮令牌不說,又令自己屬下死黨把整個石窟全部用巨石給封死。山峰前並環繞一條大河,水流湍急,這簡槐有個弱處,是不會遊泳,故而因此,二寨主又命人撤了山峰連接之間的吊橋,把人給徹底困在那石洞裏。

李延玉對整個桃花債地形是幾番暗考察過的,曾經,他對陳總兵提及,如果事情有變化,便帶兵往入口處來接應,只要救出這簡槐,問題就好辦了。

簡槐的弱點,是太過諸重兄弟情義,講究江湖道義,為人不免正值迂腐。

在信中,他就曾多次提過山寨裏內部管權者等諸多矛盾問題分歧,所以後來,那簡槐告訴李延玉,二寨主同意歸順招安,他就覺得有疑點重重……

二寨主後來命屬下非把李延玉給好生折磨羞辱不可。

在不弄死他的前提,讓下屬們將他吊在寨樓前暴曬兩日不給吃喝不說,各種鞭打,上刑具。

他讓下屬們又找來一個方形木板,並用四根長長的立柱支撐著。

這種刑罰又叫滴水刑,木板正中挖一個巴掌大小的圓洞,就像上枷鎖似地,將李延玉頭套進那圓洞中心,然後,在他頭上方又架一個裝滿水的大木桶。桶底鑿一個食指頭粗細的小眼。

“啊!這樣暴曬下去可不是個辦法!”

他走來走去,扯起嘴角,殘酷陰厲笑了。“還是給他弄點水來涼快涼快吧!”

這就是所謂的刑罰中最最柔軟一種,“刀不加身”,可是,只有真正體會過這種刑罰的人才知,那種綿裏藏針的極致折磨,每日一滴滴水往頭頂不斷落下,而頭部卻不能絲毫動彈,究竟是種怎樣的漫長折磨。受刑之人可能會瘋,會暴躁,恨不能咬牙自盡,甚至出現幻聽幻覺,就是再強大毅力堅韌的男人,都會哀哀哭泣求軟。

“他讓你娶他女兒,說,你到底答是不答應?!”

二寨主甩起鞭子又一頓猛抽,在刑罰加諸情況下。

李延玉嘴角扭曲閃搐著,“娶,我娶……”

他已接近崩潰的邊緣。豁然,又是一滴滴水往頭頂那個位置落,頭皮感覺都快泡爛了。

他猛地擡頭一驚。“不。”他不能。

又緩緩垂落下眼睫毛。

如此之酷刑折磨羞辱,也不知又持續多久。

夜風吹拂的黑夜,頭頂一輪孤月皓白高掛在樹梢,那頭頂上方的滴水之聲如魔音,又像刀劍一瞬瞬往他頭頂心上戳,永無盡頭。

再過一刻,他可能真的要瘋,手腳絲毫不能動彈,頭部不能絲毫轉動。

山寨峽谷不遠處的流水聲,伴著無數聲幽咽的烏啼,像叫魂訴苦似地在他耳邊一遍遍哭嚷著。

李延玉閉眸,開始嘴唇輕顫哆嗦著。口念一句句佛偈:“知一切法無我,得成於忍……天之歷數,在爾躬……”

並一邊念,腦中閃過諸多年少時的回憶畫面。

——

“吾兒,朕問你,帝王之業,草創與守成孰難”

只有數歲的小男童,舉止溫爾從容,站立於禦書房中,撩錦繡衫袍一跪,面對父親考問,回答得朗聲脆脆,不卑不亢。

“帝王之起,必承衰亂,覆彼昏狡,百姓樂推,四海歸命,天授人與,乃不為難。然既得之後,志趣驕逸,百姓欲靜而徭役不休,百姓凋殘而侈務不息,國之衰蔽,恒由此起。以斯而言,守成則難。”

衣著明黃龍服的父親撚須頷首,露出滿意欣賞的笑容。

李延玉依舊閉眸,又念。“不懷惡故,兼加安健。忍者無惡,必為人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