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時光荏苒, 男人至此在軍中猶如竿頭日上,混得也魚龍得水。

很多年以後,回顧這段, 李延玉以前或許一直無意識在尋找自己的人生定位——他童幼年時特別癡迷於兵家戰術,喜讀兵書, 他父皇第一次從那麽多兒子中首先亮眼發掘他, 就是因有天看見在一樹蔭僻靜角落, 小小孩童,竟用瓜子兒、果核兒排兵布陣玩,對那些奇門遁甲術也一直深有興趣。或許, 這也是九歲那年, 變成殘疾癱瘓之後, 巨大的人生落差,造成皇四子殿下始終走不出來原因。他與蔻珠兩個人, 是彼此的劫數也好,還是救贖也罷, 自然, 這也都已經不重要了。

清剿匪股, 並非那麽簡單容易之事, 這兒有座桃花山地貌險峻, 兩側峭壁相擁, 深港水汊,最是那些匪賊們藏窩盤結據點, 他們築營紮寨,處處設哨崗分布眼線。這桃花寨有個首席寨主,人稱白衣秀士簡槐,據說曾經在朝廷也做過官, 只因犯了殺頭罪便藏匿於此,手段功夫十分了得,最會收買人心,麾下猛將如雲。李延玉和陳總兵這一方,要對抗這些匪賊,是一個長期消耗鬥智鬥勇過程。

李延玉沒到軍中之前,陳總兵常為此受困,他來了之後,兩邊對方交涉,總算達到持平狀態。

“李參將,本官就給你直說了吧,本官有意想讓你成為我乘龍快婿,你給回個話,同意還是不同意,爽快點?”

軍營校場,五十歲的陳總兵和李延玉一起帶兵練習射靶,李延玉輕眯俊眸,對準靶上紅心,拉弓搭箭,氣勢穩落。

陳總兵徐徐放下手上的弓,仔細觀察打量對方——都說男人如酒。

但見氣勢如虹,面如冠玉,目似朗星,個子修長寬肩窄腰,一身軍服勁裝,襯得整個人硬挺如松。

陳總兵不甚感慨:確實是越品越醇,深受過許多磋磨與歲月歷練,洗走一個男人身上的,可能是青澀不羈,但卻留下了成熟。

這才是男人該有的魅力吧。也怪不得女兒嬌嬌會對這男人執迷深陷其中。

陳總兵現在也不想給這男人再打馬虎眼耗下去,他直接了當,於情於理,覺得這件事不能拖了,厚著臉皮,也要再問一問。

李延玉對準靶心,繼續眯眼搭箭拉弓,仿佛沒聽見,直到“咻”地一聲,把箭射出去。“我不會娶你女兒的,我有妻子了。”

陳總兵一怔,點頭笑笑:“你是個鰥夫,獨自一人帶孩子漂泊在這桃花鎮,你妻子,早已經沒了。這不存在!”

意思是,他們才不會因此介懷。

李延玉道:“不,我妻子還在。”

陳總兵聽得又是一愣,整個人都懵了,半晌才幹幹,說。“哦!是嗎?原來是這個原因?可停妻再娶,為了你前程出路著想,這也沒什麽大不了。”

又問:“難道,我女兒她就一點都不好嗎?她論樣貌有樣貌,論才學也有才學。你聽我說,若是你礙於已娶過妻室,這也沒有關系,可以休的,休了格外另娶……女人如衣服,隨時可以換。”

李延玉把俊面一沉,忽把手中的弓箭拉了對準他。陳總兵冷汗直往手心裏鉆,瞳孔駭縮。

李延玉頓時把手中弓箭往地一扔,垮臉而去。“你這些話,我不想再聽。”

陳總兵眉頭挑挑壓壓,氣得發抖。“只不過一個女人而已,你甘心為此而丟失你的大好前程?”

李延玉猛地倒轉回來,上前一步。“前程?究竟什麽是我的前程?”

陳總兵嘴唇微顫,說不出話了。李延玉走後,陳總兵背著手,開始思考一個問題。

這到底不是你說要不要的問題,你今日拒絕我,總有一天,你會來求本官。不管怎樣,你非娶了我女兒不可!

***

小鎮醫館,蔻珠這邊日子也一如既往平淡枯燥進行著。

不得不說,上次李延玉滿身是傷回來,給了她一大包金銀珠寶,她把那些東西兌成銀票,幹脆買下這家醫館,前廳後院,全都統統都買了,日子果真闊綽多了。

蘇友柏的表情顯然受傷,時常嘴角掛著冷笑,滿臉失意落寞,說:“你瞧,還是他厲害有本事,我努力了那麽久,就是租下這處醫館,都得靠你來救濟幫忙。”

事實上,努力那麽久都沒有用的,何止這一件小事。常常地,給人看完病,就一個人悶悶地拿著酒喝。

蔻珠心裏很難受。“蘇大哥。”

她想給他說點什麽,就像以前那樣談心交流,男人每次都站起身逃也似一走,一副拒人千裏的冷漠疏離。

蔻珠想,自她那位從地底下突然冒出來的“前夫”搬來以後,不,或者說,出現在醫館大門那一刻開始——蘇友柏就變了。

和她越來越有一種陌生遙遠的距離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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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延玉說到做到,但凡能連夜快馬加鞭趕回來,哪怕身上受了傷,也是死守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