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也許, 對現在李延玉來說,能夠轉移心裏的痛,最好的解決辦法, 喝酒、頹喪、利用那“小妾”將前妻蔻珠給騙過來,每天隔著屏風悄悄看兩時辰——

余下的, 便是將精力全部投入皇權奪嫡大事。

昔日失去的, 他發誓要把它統統奪回來。

他母親劉妃時常犯病, 離了蔻珠還徹底無法適應,時不時,她會走來看兒子, 想找兒子談談心說說話, 聊聊蔻珠, 再談談過去。

“咱們娘倆也算把這人世間的榮辱冷暖品咂盡了——我還記得你很小時候,總是刻苦努力, 你天資聰穎記憶力好,卻比其他的弟兄們更勤奮, 陛下因此才器重你, 時常誇你出色優秀, 還把你帶著到處微服私訪, 把你作為皇儲培養——可只有你母親我才知道, 你也是沒辦法, 假若,當時你不努力, 我娘倆只有在荒僻如冷宮的環境呆著,永無出頭之日。你娘,只是個沒有什麽家族背景的小貴人,我又笨, 鬥不過那些人,沒她們的那些心眼子,之所以被皇上臨幸生下你,也是多虧皇後的引薦……所以,你必須讓自己超前地成長,有著比當時同齡孩子更成熟縝密的心思。”

李延玉負手站在暮色下的菊花叢裏,任風吹幹眼眶燥紅濕潤。“你別說了。求你,別說了。”

劉妃卻又說道:“因此,你恨你的妻子,是她,剝奪了你所擁有的一切。”

李延玉道:“別說了,我叫你別說了。”

劉妃嘆:“我現在生了大病,忽然一下子把這人世很多看不破的都看破了。你媳婦沒走時候,我蒙蔽在和你一樣的仇恨中,如今,她這一走,我想起很多事來——我這一生的榮辱,皆是陛下所賜,他見你優秀聰明,想把你栽培為皇儲,以此來對抗袁家勢力,那時,我幸福得天旋地轉,每天頭都是昏的;我被一步步晉升,先是惠嬪,接著又是惠妃,然後是貴妃。那時,我娘倆仿佛已經走到了人生巔峰,不日,你也會被冊封為太子了。陛下天天到我宮來,誇贊你,也是對我各種恩寵,說我是教子有方,我簡直是太幸福快樂了。”

劉妃一邊拭淚,一邊哽著喉嚨說道:“甚至,我以為陛下的寵幸會是天長地久,暈淘淘做了好一場白日大夢,就連袁皇後都不放在眼裏了,把她是想踩就踩……可後來,你一出了事,榮耀寵愛,就像沙子一樣被風吹得無影無蹤,那段時光裏,我們又被打回了冷宮,吃的是冷食,穿的也是別人常常改過了不穿的。”“後來,虧得蔻珠嫁進來了,因著她母族關系,我們娘倆日子也好過多了,陛下甚至還給你封了王,賞你這京都王府大宅。蔻珠那兒媳婦,我也曾出言羞辱輕賤過她,冷過她,恨過她……可是,這數十年如一日,她對我的孝順,對你的種種體貼呵護,整個王府也靠著她支撐,娘就是鐵做的心,都融化了。”

“我常常想,什麽又是恨呢?什麽才是復仇?誰對你才是真心的?誰才是在你備受他人欺淩輕賤時,不離不棄對你掏心掏肺。”

“兒子,娘的話,我知道你不定聽得進去,娘也知道,你是一向瞧不起我的……但是,對你媳婦蔻珠,你能給她追回來就追回來,人呐,總是要往前走的,路在你前方不在你後面,一時沉迷於過去你會讓前面更難走,娘是忽然發現,此刻真很舍不得她。”

李延玉揉著鼻梁骨:“我的事,你不用操心。”

劉妃無法,只得沐著濕冷的瑟瑟秋風掉頭轉身走了。

李延玉短短又過幾日,又幹掉朝廷好幾個元老肱骨,因近日天子上朝,提及立儲大事,有人提議,說,曾經的皇四子殿下溫文夙敏、登崇俊良,奈何當年腿疾一事終是惋惜蹉跎太子皇儲之選。如今,他也痊愈大好,望陛下重新考慮啟用。這些個上奏進言的,全是被他私底下暗中收買。那些老臣肱骨立即持反對意見,並說道:“如今皇四子殿下早已是今非昔比,性情才能也看不出什麽拔萃之處。”甚至還有人對陛下說,此為四殿下不僅毫無當年風采,觀其性情,也是陰沉古怪,怕以後國家有災禍發生。

李延玉恨得牙根癢癢,暗中手腳,發誓要將那幾個元老肱骨搞得身敗名裂。朝廷種種,不再話下。

***

蔻珠這天和蘇友柏為一病人之事發生爭執。

“請問,您就是蘇大夫麽?”

來者是平西侯府一老管家。蘇友柏和蔻珠剛晨起打開醫館準備坐診。

蘇友柏道:“在下正是。”

那老總管喜極而泣又是跪又是求,“原來您就是傳說中的蘇大夫蘇神醫啊!快,麻煩跟我走一趟侯府吧!要出命了!”

原來是侯府一嫡長媳發生難產之事,身懷六甲,終於就要臨盆,結果羊水破了三天,還是生不出來。

請了好多個產婆,都一模,說是難產,胎兒巨大,位置不正,屁股恰坐睡於宮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