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紫瞳到三五日就下地能走了。

這次,對他來說也算是一個教訓。

在紫瞳心裏,或許,如今的王爺還停留在記憶裏那個遙遠、高貴、善良、溫潤優雅的年少時皇子殿下。

他後來還告訴蘇友柏,說,這輩子,至死都會對平王衷心,不管他現在如何模樣,不管如何物是人非。

他回憶起,最初被閹割送進宮,起先開始伺候的其實是二皇子殿下,那位皇子性格粗暴蠻橫、不講道理,常常拳打腳踢,不把他當人看,踢豬罵狗,好幾次生死危難,被打得半死不活,是平王向二皇子求情,要了他,這才一起跟隨著長大。

他對平王的情分,不是經過時光的碾磨和變遷就會輕易改變。

至於紫瞳對蔻珠呢,他亦坦誠如實告訴蘇友柏,說——因平王那腿疾是由她而起,那時,紫瞳對蔻珠也有過無數次報復和恨的念頭。

蘇友柏遂問:“你們王妃以前年少,就真的是如你所說的那樣頑劣、不堪一位小姐嗎?”

三四月間的茂密繁花,將整個王府點綴得如披彩衣、處處雲蒸霞蔚,姹紫嫣紅。

蘇友柏凝目眺望窗外,實在難以相信——曾經的袁蔻珠,以及曾經的平王李延玉,會是那樣和如今看著天壤之別的兩人。

紫瞳道:“呵,之前就說了,我告訴你也不會相信——王妃小時候可皮可刁蠻了,仗著父親是大將軍王,姑母是皇後,咱們陛下也很喜歡她很寵她,還被破格封為縣主、翁主,簡直宮裏橫著走都無人敢拿她怎樣——咱們王爺,見了她就躲就怕,她偏偏一而再、再而三來挑釁尋事;像什麽拿彈弓直接躲假山後偷偷射咱們王爺的腦門,還將王爺最最心愛的一只鸚鵡鳥給故意放走……總之,怎麽搗蛋怎麽來,咱們王爺就是很討厭她,分明不想跟她一個瘋丫頭計較,她卻老是蹬鼻子上臉,找咱們王爺各種麻煩——可把咱們王爺給煩死了!”

蘇友柏聽到這裏簡直難以置信。

紫瞳又說:“那要不然?為什麽咱們王爺腿會成那樣?”

他又接著說:“當時,她又三天兩頭跑來找咱們王爺吵鬧了,結果,吵著吵著就輸了,王爺狠狠給她懟了回去,罵了她各種很難聽的話——後來,她一時氣惱不過,表示不會就此甘休,遂把咱們王爺騙進一個鬧鬼的廢棄宮樓想嚇唬——是啊,這一切悲劇根源,就是如此造成的!那會,我親眼看見好多侍衛,將咱們王爺從那坍塌的廢墟坑裏刨出來,那臉,那滿身的血肉模糊,太醫當時就斷定,這位殿下八成是醫不活了,就算醫好了,也是個廢人——籲!蘇大夫,你知道那時我有多難受、多痛苦嗎?!”

“我每天腦子裏想的,就是去找那袁家小姐報仇!”

“我要掐死她!也把她那雙腿給砍了剁掉!”

“後來,太醫好容易給搶救活了,咱們王爺躺床上,除了兩只眼睛偶爾眨一下就跟個活死人,不吃,不喝,不哭,也不鬧,就是開水燙他腿上也沒知覺——”

“蘇大夫,你總道咱們王爺現在是魔鬼變態、脾氣暴躁,動不動還打人罵人,可知他那個時候的樣子,你為什麽不去想呢——”

說著說著,紫瞳搖著頭,雙手捂臉,像是害怕淚水會從指縫隙流出,不甚感傷。

“蘇大夫!”

紫瞳袖子抹抹眼睛,又吸吸鼻子。“哎,都這麽些年過了,好多事我看多了,懂了。我恨那袁家小姐,不止一次想給她掐死弄死,為咱們王爺報仇,可後來,我明白了——那位小姐,她不比咱們好過。甚至,也不比咱們王爺好過。事實上,如果也砍了她那雙腿,才能讓另一個被她耽誤的少年平怒站起來,不用說,她肯定是樂意的!”

蘇友柏亦很心酸傷感地點頭:“有的人活著,雖活猶死;有的人,就連想死的資格都沒有——因為老天,不接納她。”

紫瞳嘆:“是!你說得對極了!——你不認識從前的王妃,聽我說起來是判若兩人。是啊,咱們王爺健康時候,得陛下寵愛,要多風光就有多風光,後來,眼見失了聖心,成了一廢人,宮裏各種看人下菜是常有之事,王爺母子基本因此被打入冷宮,每日送來的吃食,不是餿的,就是給狗吃的東西——那些日子,簡直不敢去回想,幸而王妃當時常常悄悄來幫助——當然,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她就算各種方式想盡來幫助,每日躲在咱們王爺身後流淚也好、窺看也好,我還是不會放過她!”

“我把她每日送來那些吃的穿的、還有那些藥啊什麽統統砸了摔了,丟了去喂狗;”

“我用各種醜陋難聽的字眼罵她、侮辱她、就差沒當面吐過她唾沫星兒;”

“至於王爺劉妃還有安婳公主,對她的態度,哎,簡直就別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