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夜裏,一陣窸窣摩挲,李延玉把額頭皺得如睡在豌豆上的小公主,上半身動來側去,左右不適。

“你把我下面放了什麽?”

這兩天,妻子的變化令他各種下意識防範。

蔻珠道:“待妾身看看啊!”

他們倆還是同睡一床,蔻珠照例每天給他按摩做康復各種護理照料。須臾,她道:“哦!原是這個!白天你母親非要送我,說戴了這個容易懷孕,當年,就是因為她戴了它,才懷了你——”蔻珠把那串白天隨手丟的珠子從男人身背後拿出來,繞過胳肢窩。

男人怪眉怪樣,“懷孕?”

一副他視對方很蠢的樣子,嗤之以鼻,像在說,這個都相信。

蔻珠低眉淡淡一笑,因為正給對方敲腿按穴,不免香汗淋漓,氣喘籲籲。“當然不信!不過,”她嘆口氣:“若是真的它很靈驗,妾身倒覺得有些遺憾,要是當年,你母親沒有戴這個,說不定就不會有你;她不會生下你,我也不會有今天……”

她以為自己聲音很輕,對方聽不見了。

卻知男人冷嘲熱諷地把她打量著:“什麽意思?”

蔻珠一愣:什麽意思?

她淡淡又是一笑,只說:“小時候,我第一次和王爺你見面,我就印象深刻,當時,有一種很可怕、如臨末日的感覺。”

李延玉冷眯墨眸盯著她。

她接著說道:“那時,我雖小,卻有一種感覺,這輩子,我會栽在這個男孩子身上……卻沒有想到,還真是了!”

李延玉微一挑眉,陰陽怪氣說:“怪不得——怪不得本王當時也有種很恐懼可怕的感覺,站在我對面那瘋丫頭,我看了她就犯悚——”

說著說著,他覺得彼此之間的對話很像恩愛夫妻在打情罵俏,大怒道:“我吃了你上輩子食!你栽在我的手上,那本王的這雙腿——”

空氣靜靜的,極其可怕的寂靜沉悶。

終於,到底他還是說出來了——壓抑了那麽多年,還真是夠可憐的。

蔻珠笑了:“王爺您現在就可以報仇不是麽?”

說是遲,未及男人反應,豁拉一聲,又是一把匕首從蔻珠袖子翻出,就跟那天在柴房對峙安婳公主的一模一樣。

李延玉愣住,半天沒回過神。

蔻珠將那匕首恭恭敬敬,呈給床榻上的男人:“王爺,現在妾身就在你跟前任憑處置,要殺要剮,要煮要蒸,隨時可以!你要取我性命也好,同時想砍斷我這腿陪你也好——怎麽了?王爺沒有這個膽量嗎?妾身會以為你要麽不敢,要麽舍不得?”

她見他也不說話只是盯著她,用那雙陰鷙憤怒的黑瞳把她死死瞅著。

李延玉道:“你以為本王就不敢?!”

蔻珠閉著眼睛,高擡起下頜一副任君宰割處置。

李延玉看著對方突然變得異常詭異、倔強高冷的模樣,把她手中的匕首奪了過來往地重重一摔。

“成天把這東西揣身上是揣上癮了嗎?”

“你想死,不,本王偏要你活著 。”

他用右手掐扼著她的下頜,陰陰地,嘴角噙出一絲鬼魅般微笑:“我都沒有想過死,你憑什麽敢想?死,有那麽簡單容易,嗯?——咱們這輩子就一起耗著吧?沒我的同意,你有資格死麽?”

“……”

蔻珠便不再理他。是懶得去理。

***

蔻珠還是如往常一樣照料護理著平王李延玉。

不辭各種苦辛,每日天不見亮起床,燈火熬夜,所堆積的日常,有時,是和蘇友柏一起研治方案藥理;

但凡煎藥熬藥,依然不會假丫鬟之手。

蘇友柏每要更換一副湯方,卻不知那方子是否有問題,她會親自去嘗試;

或者要針灸某個不確定穴位,自然,也是依然照做,不惜拿自己做試驗。

蘇友柏有時會很生氣:“你不要命了是嗎?萬一你出問題怎麽辦,你要是有個好歹三長兩短,那麽我又怎麽——”

蘇友柏自然不敢大膽說出自己各種心理話和擔憂,每每出現這種情況,丫鬟素絹會出神發怔看著兩人,若有所思。

這位蘇大夫看來確信是很喜歡小姐無疑了,不知以後他們兩人的將來……

素絹的心裏五味雜陳。

蔻珠這時也總會安慰蘇友柏說:“沒什麽,放心吧,我命賤;命賤的人,通常是很難死下去的。”

她出神地手捧一碗新熬湯方,卻是不由自主回憶起那天晚上,男人掐著她脖子:

“你想死?哪有那麽容易?不,本王偏要你陪我一塊兒活;我痛痛快快地活,你卻痛苦地……”

她背皮一哆。

不禁越發關心起李延玉病情,趕忙放下手中的藥碗,表情急迫地問:“你不是說過,等到了今年開春,多半他就能站起來了麽?他之前腳趾頭都可以看見輕微地動,可最近,卻是什麽知覺也沒有了!蘇大夫,是不是咱們商議的這個方案不行,怎麽辦?要不要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