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第十七片龍鱗(四)

養個貓貓狗狗, 年歲上來了都有感情,更何況是人,還是曾經秉燭夜話紅袖添香無比纏綿的女人,這個女人還為他生了一兒一女, 再加上柔情似水善解人意, 怎麽都比冷淡如冰的皇後來得叫皇帝喜愛。

對皇後,愛是真的愛過, 不愛了也是真的, 只是顧念著舊日的情誼, 她又不曾犯下什麽大錯,可真要說起在皇帝心裏,皇後跟惠妃孰輕孰重, 那天平絕對是朝惠妃那兒倒的。

只他寵愛後妃,不代表他糊塗, 如今見惠妃款款而來, 容色蒼白,眼波含情,完全沒有因為他不曾去看她而有絲毫怨懟。在皇帝面前惠妃向來如此體貼懂事, 這也是她跟皇後徹底區分開來的原因。

當年皇帝許下誓言,後來無法遵守,皇後便與他徹底決裂, 再無二話, 眼見每年選秀宮中進了無數新人, 一顆心早冷了死了, 再不在乎。惠妃卻不同,她依戀皇帝的誓言,卻從不會流露出絲毫嫉妒,這就是皇帝最想要的,他的女人們都愛他,互相友好,從不爭風吃醋——惠妃這一點做的太好了。

因此當皇帝看見惠妃的臉色,還沒來得及叫人賜座,就聽見他手邊那花骨朵兒般的小妃子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惠妃娘娘今日是怎麽了,我曾聽宮人說,惠妃娘娘巧手匠心,總是能研究出許多新奇的發型與妝容來,民間迄今還流行著娘娘的桃花妝,怎地今日惠妃娘娘連胭脂都沒有塗好?”

她語氣天真又可愛,真誠極了,仿佛就是單純地詢問,可在場的都是女人,誰不知道誰啊,這容妃是在跟惠妃宣戰呢!

沒等皇帝先說話,皇後便笑了,她在這一屋子的鶯鶯燕燕中,著實稱不上美麗,可那份雍容寬厚的氣度,卻是惠妃等人遠遠不及。“你這孩子,你又知道人家的胭脂塗沒塗好?”

“我自然知曉。”玲瓏理直氣壯,“要不姑姑跟我打個賭?惠妃娘娘今日的胭脂確實是沒塗好,才顯得臉色不夠紅潤,若是洗掉了,定然看起來如二八少女。”

說完又握住皇帝的手輕輕搖晃撒嬌:“姑父也想看吧?若我贏了,便要姑姑答應我一個條件,不許反悔,我可想讓姑姑吃虧呢,姑父千萬要做這個見證人。”

她撒嬌又軟又甜,皇帝對她正是恩寵深厚,哪裏有不同意的,便對惠妃輕笑:“愛妃便允了這孩子吧,朕聽著也覺著有趣,可玲瓏,倘若你說的不準,又待如何?”

“不準就不準唄,還能如何?”

亮晶晶的水眸裏閃爍著狡黠,皇帝登時放聲大笑,“好好好,朕允了,便是惠妃不同意,朕也想看看!”

皇後娘娘早已叫人送了水與幹凈的布巾上來,眾妃心中一頓感慨,逼著人當面卸妝,這也太可怕了。上妝點出憔悴之色,爭寵的後妃基本上都用過,可這要當面洗掉的……惠妃恐怕是古往今來第一人。

由此可見,容妃並非年少輕狂,而是心機深沉,又有皇後為她撐腰,她們暫時還是不要去打其他的主意為好。

惠妃這會兒臉色是真難看了,可她慣常體貼順從,皇帝提出的要求若是拒絕,那人設可就崩了。於是忍著一時之氣,在宮女的伺候下洗掉胭脂,露出一張素凈面容。

美是美的,宛如雨後新荷,楚楚動人,惹人憐惜,如果說皇後娘娘是寧折不彎的青松,那麽惠妃就是百依百順的菟絲花,男人在苦難之中,總是希望自己的女人能夠堅強勇敢與自己並肩共同奮鬥,然而江山一定天下太平,他們便會覺得糟糠之妻太過陳舊,他們開始渴望溫暖與柔軟,渴望美好與單純——這就是光明正大的變心的理由。

然而這一次,還沒等皇帝再次體會到與惠妃四目相對怦然心動重燃愛火是種什麽感覺,就被玲瓏打斷了注意力,不覺將視線停駐在她身上。“我說的沒錯吧,惠妃娘娘這氣色看起來好多了,昨日還說著身體不適,今兒個就好了呢,這禦醫還是一日既往的厲害。啊,姑姑,你看惠妃娘娘是不是比昨日前日看起來都康健?”

皇後淡淡地道:“本宮沒那個福氣能日日見到惠妃,今日還是托了容妃的福,惠妃一如既往沒什麽變化。”

惠妃最擅妝點自己,怎麽可能會發生胭脂沒塗好的失誤?皇帝能從一個不起眼的皇子到坐擁江山的帝王,他的心機不可小覷,女人之間爭風吃醋在他看來是小情趣不足為奇,可若是因此壞了規矩,那就不是他能容忍的了。

連帶著看惠妃的眼神都少了些溫度,惠妃心裏有些急切,她擅長的那些個手段,總不好在這眾目睽睽之下使用,外人面前她總是華貴端莊的,因此便主動跪了下來:“陛下,臣妾最近幾年總是身子不適,早晨昏沉沉的起不來,實在是不該耽誤請安,還請陛下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