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安娜轉過頭, 再次看向那些人。

他們就像是她的朋友朱莉一樣,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想法, 誤解或抨擊她的愛情, 絕不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 但就算他們沒有將抨擊她當成主業,她也很難無視他們的聲音。

最關鍵的是,以後抨擊她的,可能是他們當中的任何一人。

可能是同時撫養五個孩子的家庭主婦, 在烤櫻桃餡餅的空隙, 在報紙上看見了她和謝菲爾德戀愛的新聞, 這位主婦可能當時不會有什麽感想,但事後絕對會將她的事情當成談資, 在一次鄰裏聚會上說出來;

可能是她未來的影迷,他們欣賞或迷戀她在銀幕上的表演, 將她的海報貼滿臥室, 但之前有多麽迷戀, 知道她和一個65歲的老男人在一起後,就會有多麽厭惡;

可能是她的同學,他們了解她,又不了解她,知道她的戀情後, 或許會聚在一起,驚訝中帶點兒厭惡地討論她戀老的事情,不會再稱呼她的名字,而是用“那個和65歲老男人談戀愛的女孩”指代她。

他們的偏見、歧視和議論,會像透明卻惱人的蛛絲, 封住她的嘴巴,綁住她的手腳,勒緊她的心臟。可能很長一段時間裏,她都很難從被誤解的狀態中走出來。她是個樂觀的女孩,但再樂觀的人都有難過的那天。或許她會因為周圍人的誤解而一蹶不振,甚至沒辦法再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但這個世界上,除了她,還有很多人被歧視、被誤解和被詆毀。

就像那些遊.行的女權運動者一樣,她們為了反對男性審美,摘掉胸罩,剪短發,穿海軍軍士襯衫和喇叭褲,把男人的剃須乳當成香水使用,甚至為了擺脫女性的刻板印象,把自己餓到瘦骨嶙峋。①

隨著女性的聲音在社會上越來越響亮,各種反對聲也越來越刻薄,有人說真正的女人正在消失,有人說新時代的女人放.蕩又下賤,有人在女權運動者的呼聲中擔憂男性的未來,但不管那些反對聲如何尖銳,女性解放運動從未停止過。

每個月都有惡性種族沖突發生,監獄裏大多數都是黑人,獄警則都是白人,走在大街上,有人看見遊手好閑的黑人都會恐慌,但人們從來沒有停止過對抗種族主義。

即使她的戀情不被歧視,她的性別,她的膚色,她的出身也會受到歧視。

她要做的,不該是反對那些歧視的聲音——太多,也太雜了,沒辦法反對;而是和那些聲音平靜共處,然後頭也不回地前進,直到那些聲音再也追不上她的腳步。

畢竟,當初在課堂上大喊她是“ho”的同學,已經追不上她了。

想到這裏,安娜回過頭,緊緊地抱住了謝菲爾德。

“柏裏斯,你不了解我。”她輕輕地說,“我媽媽是應召女郎,我在貧民窟長大,聽過太多抨擊和詆毀。”

曾經那麽難以啟齒的、不敢訴諸於口的過去,居然這麽輕易地就說了出來。

“上學的時候,曾經有個老師當著所有同學的面,說我永遠不會有出息,但我現在可有出息啦。我有愛人,有理想,還是一部電影的女主角——”她露出一個微笑,歡快地、柔和地、嘆息似的說道,“柏裏斯,我的前途一片光明!”

謝菲爾德看著安娜,他的少女,他的情人。

她微微上翹的嘴唇是鮮紅色的果凍,眼睛大而明亮,奕奕有神。她的肌膚鮮嫩,有兩個可愛的酒窩,臉上淡黃色的汗毛就像是軟桃的茸毛一樣,令他心醉神迷的同時,也讓他深感罪惡和煎熬。

有時候,他真希望她已經老了,這樣就不必被他無恥地占有青春;但有時候,他又希望她永遠青春蓬勃,充滿生氣,這樣就能去探索那些還未探索的可能性。

只是前途光明還不夠,他會讓她的前途永遠平坦、光明。

謝菲爾德用指關節輕輕碰了一下她的鼻子,聲音很啞:“那你可以承受那些後果嗎?”

本以為她會思索片刻,再給出答案,誰知,她還是像早上那樣不假思索,對他燦然一笑,說:

“我可以。”

他定定地看著她,心神澎湃,所有顧慮都在這個笑裏粉碎得一幹二凈。再也無法抵抗她的魔力,他將手指插進她溫熱的頭發裏,把她的臉龐拉近了一些,吻上了她微張的嘴唇。

這個吻是炙熱的火苗,同時點燃了兩個人。她滾燙的嘴唇,暖烘烘的肌膚,動物一樣細軟的頭發讓他忘記了一切。他用力扣著她的後腦勺,幾近瘋狂地與她唇舌纏綿。她不由自主倒在他的懷裏,呼吸愈發急促,頸項的汗毛一根一根地豎了起來,享受似的用鼻子哼了一聲。

面對愛情,她一直都這樣坦誠、勇敢,不知羞怯也不知退縮,就像早上的時候,她明明是吃虧和被占有的那一方,卻發出了得逞的歡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