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2/3頁)

約翰那樣的眼鏡,他也有一副。五十五歲那年,他意識到視力不如從前以後,就去了一趟醫院。醫生告訴他,這是非常正常的生理現象,隨著年齡的增長,任何人的雙眼調節功能都會減退,有的人甚至不到四十歲就會患上老視。

醫生為他配了一副眼鏡,鉑金細框架,鑲嵌著黑烏木,看上去格外高貴文雅,他卻很少佩戴。也許從那時起,就隱隱揭示了他無法接受蒼老的命運。

現在,他盡管不至於像約翰一樣健忘,心裏卻十分明白,總有一天,他也會這樣尋找一樣還在身上的東西。

這是死亡的預言,是命運的詛咒,是所有活著的人都逃脫不了的神諭,是走向生命終點的必經之路。

誰能想到,他會在踏上這條路之前,愛上一個玫瑰骨朵般鮮嫩的少女。安娜喚醒了他沉寂已久的青春,也喚醒了他對見老的抗拒,他再也無法像以前一樣,坦然面對蒼老的靈魂,甚至看見報紙上,說雅各布是“小謝菲爾德”時,心裏都有些異樣。

“小謝菲爾德”,仿佛另一個謝菲爾德已經是一支殘燭,一座墓碑,灰色報紙上的一則訃告,一個需要用過去式的人名。

他知道,媒體這麽稱呼雅各布,更多是因為他的聲望遠遠高於雅各布,即便雅各布繼承了他的位置,也沒辦法繼承他的聲望。

是他太過多心,突然開始在意這些細微末節。

現在也是這樣,安娜描述的雅各布過於古怪,與他記憶中的雅各布可以說是大相徑庭。

這些年,雅各布一直幫他處理各種公事及私事,與女性絕緣,也很少跟他談及女人。他把雅各布當成繼承人培養,也把雅各布當成無性別、無感情的下屬支配。現在,這個繼承人兼下屬,忽然對他的少女表現出非同一般的情感,而他的少女似乎也很依賴對方。

這個發現如同毫無預警的暴風雨,在他的心中掀起深藍色的海嘯。

與此同時,他冷不防意識到一個被忽略的細節。

安娜那些照片,雅各布也看過。

他要是沒看過的話,絕對不會在寄過來之前,一字不提照片上的內容,正是因為看過,才會這樣刻意地避嫌。

會避嫌很正常,但是避嫌之後,他卻突然離開了安娜,然後又在聽見安娜生病後,馬不停蹄地趕了回去,就不太正常了。

謝菲爾德與雅各布既是上下級關系,也是父子、好友和事業上的合夥人,安娜察覺不出雅各布的異樣,他卻敏銳地察覺到了。

雅各布對安娜有了特殊的感情。

有感情也很正常,他們兩人的年齡差距不大,安娜又是一個熱辣辣的迷人精,他在她身邊的時候,她都會無意識地挑.逗雅各布,更遑論他不在。

明白前因後果後,他卻並沒有釋然多少,反而更受妒忌的折磨。

因為,如果雅各布向他袒露對安娜的感情,他沒有任何理由阻攔或反對,就像他沒有理由教訓安娜拍那些照片一樣。雅各布盡管也比安娜大,但也只是大二十一歲而已,跟他與安娜四十七歲的年齡差相比,他們之間的差距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雅各布能見證安娜從青春走向蒼老,運氣好一些的話,說不定能和她一起走到生命的盡頭,被葬在同一座墓碑之下。對安娜來說,他是比謝菲爾德更好的選擇,他有什麽理由阻止他們在一起?

——

安娜發問以後,遲遲沒能等到謝菲爾德的回答,有些奇怪:“老東西,你在做什麽,怎麽不理我?”

許久,謝菲爾德低沉平穩的聲音才響起:“你剛說什麽?”

“我說,你說雅各布究竟怎麽了,我最近可沒有得罪他。”

“不知道,可能他有其他事吧。”謝菲爾德淡淡地回答。

雅各布是自願離開,還是被某個人叫走,對安娜來說,沒有任何區別。她跟謝菲爾德提到他,只是跟謝菲爾德多說一會兒話而已,於是她快樂地說道:“好吧,那不說他了,反正他已經回來了!”

這話在謝菲爾德的耳裏,卻變成了另一個意思:她在慶幸雅各布沒有離開。

有那麽一瞬間,他很想問問安娜,她對雅各布是什麽感情。

這個問句在他的頭腦裏盤旋著,嗡嗡作響,是一句滾熱的魔咒勒束著他的神經,疼痛從太陽穴一直躥湧到胸腔,化作嫉妒的烈焰,灼得他心跳急促而沉重。他想問,卻問不出口。

因為只要安娜有一點兒猶疑,或是告訴他,她對雅各布有男女之情,虛偽的道德都會促使他同意,甚至鼓勵她這種想法。

所以,他問不出口。

然而,一想到雅各布也曾像他一樣,對著安娜的照片心神震動,用視線撫摩過她濃墨色的發睫、曬成深色的肌膚、纖細的腰肢、圓滾滾的臀,他就無法控制內心膨脹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