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第2/3頁)

因為即將放映影片,整個劇廳都陷入了濃稠的黑暗。安娜仿佛一只靈巧、活潑的小動物,在黑暗中精準地鎖定了謝菲爾德的位置。

她彎著腰,走過去,對坐在謝菲爾德旁邊的男孩,露出一個可愛的笑臉:“我可以坐在這裏嗎?”

只要是男性,幾乎沒有能拒絕她號令的。男孩點點頭,弓著身坐到後排去了。

謝菲爾德聽見了安娜的聲音,正要低聲詢問她為什麽來到這裏,下一秒鐘,一只骨節纖細、熱烘烘的小手塞進了他的大手裏。

他微怔一下,轉過頭,對上了她亮閃閃的大眼睛。她的雙頰上還留著兩道細細的淚痕,那是淚水滑過粉底液時留下的凹痕。

安娜仰起臉,小聲問道:“我演得好嗎?”

“很好。”他低沉地答道。

“等會兒還要更好的!”她笑嘻嘻地說道,仿佛被海水沖上岸的小魚般,一直搖來擺去,腦袋一會兒擱在他的肩上,一會兒靠在椅背上。

謝菲爾德握著她溫暖、沒有重量似的小手,心“砰砰”亂跳起來。這是她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親近他——相比之下,查爾斯那次簡直就像演習般輕描淡寫。盡管四周除了放映機射出的白光,幾乎沒有任何光亮,他的心跳速度還是加快了。

他想過要不要推開她,但一想到她在台上接近裸.體的扮相,與觀眾席此起彼伏的呼吸聲,他又不動聲色地把她的手握緊了。

觀眾席的第一排,坐的都是學校領導、各科老師和家境優異的學生。盡管他們一直目不斜視地望著舞台,謝菲爾德卻總覺得他們看見了他和安娜緊握的雙手。一瞬間,觀眾席的呼吸聲、討論聲,都變成了嘲諷、尖銳的嗤笑,他們在譏笑他和安娜不可思議、充滿罪孽的關系。

終於,在她又一次把腦袋靠在他肩上時,他忍不住垂下頭,在她的耳邊低聲提醒道:“坐好。”

她卻趁他低頭的一刹那,擡起頭,“梆”的一聲,響亮地親了一下他的嘴唇。

這一下清脆極了,幸好放映機已開始運轉,影片的配樂響了起來,銀幕上有了畫面。沒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安娜眨眨眼,快樂地問道:“我們這樣像不像偷情?”

他無言以對,只能皺著眉,懲罰性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背。但拍完他就後悔了,這個動作太像調情,毫無長輩威嚴的氣質。

果然,安娜根本沒意識到這是懲罰,還眯起眼睛,得意而嫵媚地瞥他一眼,接著,把一條腿擱在了他的膝蓋上。

這個動作在私底下已是家常便飯,但在劇院這樣的環境下,就稱得上過分親密和出格了。更何況,謝菲爾德的旁邊還坐著一位老師——應該是老師,他穿著正裝三件套,打著領結,手裏拿著紙筆,正在專心致志地寫著什麽。安娜的腿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只要他勻出那麽一點點注意力,就能看見她那條塗了油膏、散發著柔光的腿。

謝菲爾德有些頭疼,不知道拿她怎麽辦,在這種情況下,他甚至沒辦法呵斥她,只能發出耳語一樣的警告:“安娜!”

她完全無視了他的警告,正在興致勃勃地欣賞她的表演。因為情節和場地的關系,劇組討論後決定,將最後一個情節拍攝成影片,在正式演出時播放出來。

不得不說,相較於舞台劇,安娜更適合出現在大銀幕上。她的面孔並沒有因為鏡頭而顯得扁平,反而呈現出一種朦朧、艷麗的美感。她拒絕老伯爵一起離開巴黎的提議後,獨自走到大街上,攔下一輛出租馬車,輕聲對車夫說道:“去歌劇院。”

與此同時,安娜興沖沖地抱緊了謝菲爾德的手臂,分享秘密般,小聲說:“其實馬車外什麽都沒有,只有一塊藍幕,窗外的景色都是讓特效師合成的。”

這是一個經過處理的長鏡頭,安娜坐在車廂內,望向窗外的風景。看得出來,那些景色都有特效處理的痕跡,她卻像看見真正的熙熙攘攘的街道般,眼睫一顫,掉下了一顆很大的淚珠兒。

馬車在歌劇院外停下,她付了車費,提著裙擺走下車,緩緩走進歌劇院。這裏已變得敗落不堪,到處都是灰塵與蛛網,曾經輝煌鮮艷的劇廳裏,正在拍賣那些煊赫一時的歌劇海報和道具,落槌聲時不時響徹穹頂。

她沿著樓梯上樓,每走一層,都能看見過去的影子——總是彌漫著盥洗醋氣味的化裝室、梳妝台上油膩膩的梳子、敞開的脂粉盒、散落一地的襯褲襯裙。她就是在這個地方,遇見了決定鐘情一生的男人。

她來到天台,脫下高跟鞋,扔到一邊。“砰”的一聲,回蕩在安靜的劇廳內。所有人都猜到她將要做什麽。想要演好這個充滿悲情.色彩的結局,並不簡單,假如觀眾無法和主角共情,主角自殺的結局會變得突兀又可笑,安娜卻擁有一種叫人疼愛的魔力,讓所有人都關心她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