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2/3頁)

她要上台了。

剛好這時,戲服穿戴完畢,化妝師在她的面前,放了一雙珍珠色的高跟鞋,笑著說道:“祝你演出順利,親愛的。”

安娜也對她笑笑,穿上鞋子,走向舞台。

越靠近舞台,觀眾席的喧嘩、掌聲和議論聲就越強烈。安娜不由自主握緊了拳頭,手心已全是濕漉漉的熱汗,連呼吸都在顫抖。

不知為什麽,這一瞬間,她想的不是女主角,而是自己。往事猶如黑白電影在她的腦中回放,她想起七歲的時候,第一次被布朗女士拋棄;想起十三歲的時候,在教室裏被同學譏笑是“ho”;想起十四歲的體育課,和好友坐在樹蔭下,討論未來想做什麽。

那時,她對未來迷茫極了,甚至不相信自己能有未來。她不懂理想,也不懂愛好,更不相信“讀書能出人頭地”這句話。盡管當時她才剛上八年級,卻已經做好了一輩子都是廢物的準備。

誰能想到,她會在十八歲這年,對一個老男人一見鐘情。從此,命運毫無征兆地改變了。

走上舞台,隔著一層朱紅的幕布,她聽見了觀眾的呼喊聲。

一時間,她的呼吸發熱,臉頰發熱,胸腔也發熱,鮮血烈火般在血管裏奔流,心臟激烈地跳動著。

她擡起頭,緩緩呼出一口氣,同時感受到了命運的脈搏。

不知過去了多久,幕布拉開,幾乎是同一時間,她就對上了第一排謝菲爾德的眼睛。

那雙灰藍色的、溫和沉靜的眼睛。

鮮血冷卻了,熱汗消失了。她不再緊張,也不再害怕,感傷而平穩地唱出第一句歌詞:

“他從未在意過我,也從未愛過我。”

但她知道,謝菲爾德是愛著她的。不管是憐惜、同情一般的愛,還是對小女孩的疼愛,或是男女之間的情愛,他都是愛著她的。

他只是暫時沒辦法承認而已。沒關系,她可以等他,哪怕等到他生命的最後一刻,她都會等他。

——

這部劇並不是一直聚焦於女主角,第一幕結束後,第二幕開頭,舞台被布置成歌劇院後台的樣子:燈光昏黃,梳妝台上擺放著淩亂的脂粉盒,襯褲、束腰、酒瓶隨處可見。一些女孩站在陰影裏,手指間夾著煙卷,正在和穿著紳士三件套的男人討價還價。

歡快、跳脫的音樂響起,一個女子穿著鮮紅色的舞裙,一手拽著裙擺,另一手撫著耳邊的鮮花,走到舞台的中央,輕佻地唱道:“他們都以為這是藝術的誕生地,實際上這只是上等的銷金窟。”

又一個女孩登場,她的相貌稚嫩,打扮卻陳腐而世故,吸了一口煙,對著觀眾席吐出煙圈,嗓音沙啞地唱道:“只要你有錢,我們可以為你提供各種各樣的女孩。”

黑管手吹出幾個滑稽的音符。女孩走到舞台的陰影裏,扯出一個神情羞澀的女孩,挑起她的下巴:“羞澀的瑪麗,看上去是如此貞潔,然而她的雙眼卻盯著你的錢包放光。”唱完,又把她推回了陰影裏。

然後,是一個衣著暴露、神色放浪的女孩:“熱情的安妮,仿佛身經百戰,其實她還是個瑟瑟發抖的雛兒。”不用女孩推,安妮臉色一變,自己跑回了陰影裏。

與此同時,合唱開始:“問我們為什麽出賣自己——”

“先生,高貴的先生,都是為了生活!”

“不過要論上等貨色,還得瞧子爵的情人,畢竟她是我們這兒唯一可以拒絕貴客的女人。”

最開始登場的女子一掀裙擺,捂著嘴,輕笑一聲:“誰知道她有沒有偷偷接客!”

唱到這裏,台上毫無征兆地陷入黑暗。

兩秒鐘後,一束金黃色的燈光亮起。

安娜站在舞台的最中央,打扮得像櫥窗裏造型可笑的人偶:金黃與墨綠相間的長裙,深紫色的開司米長披肩,耳垂墜著兩枚圓潤、碩大的珍珠耳環。她的面孔比紙漿還要蒼白,雙頰兩塊蓋章似的腮紅,煙熏一般的眼影模糊了眉毛和眼皮的界線,兩片嘴唇又大又紅。

一個女孩旋轉到她的身邊,一把扯下她的長披肩:“我討厭她這副故作貞烈的模樣,有好肌膚為什麽不讓大家欣賞!”

接著,又一個女孩從她的身後冒出來,雙手環住她的腰,摘下了她的裙擺:“她的腿猶如新鮮出爐的蜜糖。”

安娜配合地伸長了腿。她的下半身只剩下一條又短又緊的短褲,兩條纖長勻稱的腿,泛著油亮誘人的光澤——化妝師在她的腿上刷了一層糖漿色的油膏。

謝菲爾德看著舞台上的安娜,盡管明知道這都是表演,神情還是冷漠了下來,尤其是聽見身邊的男孩倒吸一口氣後,他更是丟過去一個冰冷到極點的眼神,嚇得對方一口氣卡在嗓子眼,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幾句唱詞之後,安娜的身上只剩下兩塊短而小的布料,這個打扮稱不上出格,也稱不上暴露,西海岸的沙灘上有比這更出格更暴露的打扮。不過,以她那煙熏似的野貓眼睛,蒼白的臉孔,鮮紅色的嘴唇,即使穿著最厚重和最繁瑣的衣服,也能融化整個觀眾席的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