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晏瀝的雙眼緊緊凝視著她,好像要將她的臉燒出一個洞來。

他這樣的眼神,很少見。

大多時候他都是漫不經心地望著柏菡,淡淡瞥上一眼,懶散和無所謂,隱著情緒。

正是因為少見,今天他眼中外露的情緒怔到了柏菡。那樣張狂、不加掩飾,和她認識的他不一樣。

她下意識退了半步,後背抵在墻上。

對視許久,最後時柏菡先偏過頭。

“還好,不是很忙。”

晏瀝笑了一聲:“不是很忙,十點回來?”

柏菡的手捏著帆布袋,一貫溫柔的語調:“和朋友吃飯晚了些。”

他們都揣著明白裝糊塗。

晏瀝的眼神落在帆布袋上,亞麻色的軀體被柏菡捏得生出褶皺來。

“怎麽,不喜歡送你的禮物?”

柏菡愈發覺得晏瀝今天不對勁,他們認識的這麽多年,除了結婚那年,晏瀝從來沒有這麽咄咄逼人過。他一貫維持著的禮貌、疏離都瓦解了。

很陌生。

柏菡想了想,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在布拉格她自己挑選的那只包。

“我們去吃了燒烤,我怕弄臟了。”

晏瀝似乎是懶得問她是和誰吃的,他說:“你最近在H大很出名。”

陳述句。

柏菡走到桌邊倒了杯水給自己,溫熱的水濕潤了幹澀的喉頭,舒服多了。

“我上周回H大,碰到了話劇社的學妹,他們最近缺人手,我在幫忙。”

晏瀝說:“你去H大做什麽?”

柏菡:“去看望蔣老師。”

他問一句,她答一句。

好像她沒有除此之外的話想說,機械得像塊木頭。

晏瀝從階梯上起身,手機揣進褲兜裏,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變了。”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柏菡摸不著頭腦,她反問:“我變什麽了?”

變什麽了?

此時此刻她擡頭看他的眼睛裏沒有討好、小心和愛慕,漆黑的瞳色將她的情緒掩藏得很好。從前可不這樣。

從前她看他的時候,處處透著仰望,他不說話,她也能在邊上嘰嘰喳喳半天。

晏瀝笑了笑,走近她,垂著眼,微擡著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齒縫間磨出一句話:“找到新飯票了,就不用腆著臉討好前一個了?”

柏菡怔在原地,一時反應不及。

他今天抽了什麽瘋,大晚上回到家裏,開門就是一頓嘲諷,說話陰陽得很。

他的聲音又落入耳中,似極寒的冰川,堅硬、冰冷。

“想好這次該用什麽手段讓他娶你了嗎?”

柏菡猛地擡頭,平靜了一晚的瞳孔中這才有了起伏,在一瞬間擦出了火光,飽含著驚愕與一閃而過的委屈,又馬上被新生的怒火淹沒。

柏菡不會罵人,但她現在確實很想對著眼前人爆一句粗口。

她平息好自己的情緒,眸中恢復平靜,籠上一層冰霜:“你有病?”

晏瀝一滯。

柏菡看到他的嘴角緩緩上揚,露出牙齒,齒間傳出一聲冷笑。

慢慢地,冷笑變為大笑,很狂,燈光映在他眼裏亮堂堂的。

柏菡這才發現多日不見的晏瀝,又剪短了頭發,變得更利索也更淩厲了。

從小到大,柏菡沒見他這麽笑過。

一點也不知收斂。

許久以後,等茶杯中的溫水都變涼了,晏瀝說:“對,我有病。”

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家。

柏菡杵在原地許久,腿漸漸變軟,順著墻滑落,癱坐在地上。

·

隔日,臨城的天意外放晴了,天色碧藍,萬裏無雲。

氣溫驟升了好幾度,穿著厚外套已經有點悶了。

柏菡從家中翻出了自己許久不用的儲蓄卡,去了趟銀行。

她查了查余額:4573.61。

大學兼職時存下的,這是她全部的身家,只屬於她的。

回到家,柏菡把卡收回抽屜裏,在上面壓了本日記。

日記這幾天也是寫寫停停,寫上一兩句話,就寫不出了,沒勁。

現在這個家裏她用過的和沒用過的,都不屬於她。

她決心離開,一樣不帶走。

她想,等她和他說離婚,他會不會有挽留或刁難。

等離婚的消息傳到柏致遠和余平露的耳裏,他們定會責怪埋怨。

離開是一定要離開的,但離開前她要先攢夠能讓自己生活的錢。

柏菡不想拖,怕拖著拖著自己猶豫了,必須快刀斬亂麻。

這大概是她活到現在,最果決的一次。

柏菡和許為寧約好了下午到市圖書館,找一些能用得上的編劇學習資料。

許為寧是她現在唯一能談得上天的朋友。

柏菡先到地方占好了座等人。

不一會兒,許為寧穿著一身運動衣就來了,高高地紮著馬尾,活力四射。

她們坐到下午四點半,許為寧看了會兒小說消磨時間,柏菡借了三本教怎麽寫劇本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