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鳳印(三)

宣和帝收斂笑意,定定地看著裴皇後。

身為天子,坐擁後宮。宣和帝也樂見妻妾和睦後宮安寧。

母以子貴,鄭皇貴妃得寵,一是因宣和帝念舊情,二來,也是因宣和帝偏愛大皇子之故。裴皇後避其鋒芒,退讓三分。宣和帝對裴皇後的賢惠也一直十分滿意。

今日,此言一出,無異於撕破了彼此心知肚明的虛偽面紗,露出了醜陋的真容。

宣和帝神色裏透出了一絲不快,淡淡道:“鄭氏打理後宮瑣事,既有功勞,亦有苦勞。往日,皇後對鄭氏也是贊不絕口。今日為何忽出此言?”

宣和帝性情反復無常,前一刻溫和如春風,這一刻已沉了臉。

稍有應對不慎,裴皇後這些時日的“努力”就會化為烏有。

裴皇後早有心理準備,露出一個略顯苦澀的笑意,輕聲說道:“皇上息怒,請聽臣妾一言。”

“這些年,臣妾未能盡到為人妻的責任,也未能做好一個皇後,心中頗為自責。鄭皇貴妃為臣妾分憂,也是為皇上分憂。所以,臣妾對她從無嫉恨不快,甚至對她頗有些感激之意。”

“只是,此一時彼一時。如今,臣妾的病症好了大半,體力也遠勝從前。總該擔起屬於皇後的責任來。”

“否則,臣妾還有何顏面領受皇上的厚愛?”

當著宣和帝的面,不宜提及大皇子二皇子,更不能提起儲君二字。免得惹來天子的疑心和猜忌。

裴皇後這一番情真意切的話,總算令宣和帝神色稍微緩和:“皇後有這份心就好。不過,皇後病了多年,身體孱弱,需要慢慢調養。打理宮務十天半月無妨,時間久了,不宜皇後養病。”

裴皇後微笑著應道:“皇上說的是,臣妾也沒有逞強之意。等秋獵過後,宮務還是交給鄭皇貴妃,臣妾好好地調養身體,才最要緊。”

裴皇後再次退讓,宣和帝神色又緩和幾分。

然後,就聽裴皇後緩緩說道:“只是,臣妾以為,這鳳印還是該放在椒房殿裏。一來名正言順,二來,臣妾身為皇後,卻無鳳印。說起來,總是不妥。也會令鄭皇貴妃落下覬覦中宮的惡名。”

“鄭皇貴妃為臣妾操勞分憂,臣妾如何忍心令她擔著這等惡名?”

“請皇上放心。臣妾想拿回鳳印,只是全一全臣妾的顏面。絕無和鄭皇貴妃爭鬥之意。”

顛倒黑白,混淆是非,全憑一張嘴。

不是只有鄭皇貴妃會這一套。事實證明,必要的時候,裴皇後同樣巧舌如簧。

……

宣和帝深深地看了裴皇後一眼,忽地說道:“往日,皇後不喜說話,見了朕也不多言。如今,皇後的話倒是多了。”

這是對她的驟然改變起了疑心。

裴皇後心裏驟然亂跳一拍,面上倒是鎮定如常:“臣妾以前患了心疾,每日郁郁寡歡。如今心疾漸愈,也願說話了。若是皇上不喜臣妾多言,臣妾以後不說便是。”

說完,故意露出些許氣悶不快,將頭扭到了一旁。

裴皇後素來賢惠溫柔,像這般嬌嗔不喜的模樣,前所未有。

宣和帝果然被逗得笑了起來,伸手攬住裴皇後的肩頭。

裴皇後身體僵了一僵,卻不能也不敢掙脫,逼著自己依偎著宣和帝,輕聲嘆道:“臣妾一病多年,未能伺候皇上,心中頗為自責。”

“臣妾只盼著病症早日痊愈,以後好好伺候皇上。”

後宮規矩,若嬪妃身體有恙,不可伺寢。

裴皇後看似溫柔款款,實則提醒宣和帝,自己病體未愈,不能伺寢。

宣和帝被掃了興致,心裏有些不快,很快松了手:“時候不早了,皇後早些歇下。鳳印之事,朕要考慮斟酌一番,待秋獵回宮後再議。”

裴皇後柔聲應是,恭送宣和帝擺駕離開椒房殿。

……

宣和帝走後,裴皇後坐了下來,手心滿是冷汗。

這樣的周旋應對,對裴皇後來說,絕非易事。

程錦容悄然邁步而入,見裴皇後一臉倦色,既心疼又有些不忍。走上前,蹲下身子,握住裴皇後的手:“娘娘乏了,早些歇下吧!”

裴皇後打起精神:“不急。錦容,你明日要伴駕隨行,衣物可都收拾好了?”

程錦容點點頭。

裴皇後輕聲絮叨:“你以醫官的身份隨行,穿著官服最好。平日少露面,跟在杜提點身邊。”

裴皇後心裏的隱憂,在這兩句話中畢露無疑。

程錦容精湛高妙的醫術,親眼目睹過的人極少。眾人看程錦容,第一眼看到的是她的美貌。

宣和帝不是好色的天子,不過,到底也是男子。萬一對程錦容動了心思……只想到這個可能性,裴皇後已遍體生寒。

所以,裴皇後特意在此時叮囑程錦容,不要穿鮮亮的衣裙。平日只穿醫官的官服,如此也能少惹些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