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番外:孤鳳(完)

蘭陵的火氣驟然降下去,將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秀唇微挑,眉眼攏笑,帶著些許驚喜:“是你。”

那人躬身揖禮,恭恭敬敬地道:“蘭陵公主。”

“你認識我?”蘭陵有些驚詫地問。

他微微含笑:“自然認得,臣有幸與公主見過一面……”他微頓,流露出些許悵然:“不過也有兩年了,只怕公主不會記得。”

蘭陵腦子空了一瞬,待回過神來,想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心越發雀躍。她素來古靈精怪,行事不按常理,就是再高興,面上也未露出分毫,只頗為倨傲驕矜地掠了他一眼,裝模作樣地道:“確實是沒什麽印象了,你是哪家的?報出名號本宮興許能想起來。”

說完這句話,蘭陵就後悔了。

這話說得也太沒水平了,遣詞造句應當可以更雅、更含蓄的,唉,公主架子端得太足,一不小心把戲演過了。

就在她忙於唾棄自我時,對方開口了:“在下萊陽侯溫賢。”

蘭陵一愣,呢喃:“萊陽?”若是沒有記錯,兩年前,就在自己父皇駕崩之前沒幾天,萊陽侯的生母病逝……她之所以有印象,是因為京兆裴家和萊陽溫氏連著親戚,當時裴元浩還在她跟前念叨過,說這個節骨眼,奔喪是不行了,唯一能做的是把人安安穩穩送回萊陽。

難道?

蘭陵的心怦怦直跳:“這麽說,兩年前……”

溫賢道:“兩年前臣本是進京向陛下問安的,奈何家母突染急症,家傳來書信,不得不提前回鄉。”

難怪福伯幾乎找遍長安城裏的世家少年,都沒有把這個人找出來,原來是有急事提前回鄉了……

唉,緣分還真是夠淺的。

蘭陵心裏轉過了幾道彎,只覺怪不是滋味的,溫賢似是憶起亡母,神情傷悒,也沒有說話,兩相緘默間,裴元浩追出來了,一見溫賢,立即笑道:“溫老弟,你來了,我聽家長輩說你素愛詩書,這書閣雖說建得簡陋,但著實藏了幾本好書,我帶你去看看。”

他慣會迎來送往,油滑十足,明明是斥重金建造起來的雕梁畫閣,非得說‘簡陋’,好像專門為了引人家再誇一誇的。

果然,溫賢鞠禮道:“裴兄謙虛了,這書閣景致雅麗,不落俗套,哪裏與‘簡陋’掛邊?”

裴元浩笑道:“只怕怠慢你了。”說罷,便要引著他去看,順道還招呼了蘭陵:“淑兒回宮去吧,等改日我再去看你。”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蘭陵總覺得裴元浩不願意同時招待她和溫賢,見著她和溫賢在一處說話,還很是不悅。

興許今日溫賢造訪書閣只是個意外,兩家既然連著親戚,那說不定只是在某個場合裴元浩客套著隨口邀請他來書閣一遊,並沒有定下確切日期。興許溫賢今日心血來潮,想來看一看,就來了,卻不想恰巧遇上了蘭陵。

這樣一想,兩人還怪有緣分的。

蘭陵心情大好,也不管裴元浩那張虛假笑臉皮下眉頭皺得老高,硬跟著他們去逛書閣。

閣藏著浩繁卷帙,正是溫賢最諳熟的儒學經典,本無意賣弄,只是蘭陵隨口問起,他隨口答了一兩句,卻答得雅精妙,一下風頭出盡,裴元浩就不夠看了。

裴元浩出身京門望族,一心撲在權術鉆營上,縱然幼時也曾師從鴻儒,但學問在爭權奪利上無用,早就生疏了,是無法與偏居萊陽、用心鉆研過儒學經典的溫賢相比的。

也是這麽一比較,蘭陵越看溫賢越覺得順眼。他雖然不如長安裏的世家公子那般會說漂亮話,可學識淵博,氣質清新,在他的身上嗅不到半點權力貪欲的味道,重要的是,他還長得那麽好看……

人一直遊到日暮時分,裴元浩實在受不了蘭陵看向溫賢的眼神,尋了個借口讓人把溫賢送回去,沒好氣道:“小地方來的就是小地方來的,沒見過世面,看什麽都新鮮。”

蘭陵默默凝睇著溫賢離去的方向,馬車早拐上了另一條街,連影子都看不到了。她卻好似被勾了魂,無心與裴元浩爭論,只是揶揄:“那好歹也是你親戚,轉過身就這麽說話,未免也太刻薄了些。”

裴元浩面露不忿,抻了脖子還想再說什麽,蘭陵一擺:“得了,我今天也累了,不跟你磨牙了,走了。”

反正來歷名字都問出來了,這一回他肯定跑不了。

這要是尋常女子,礙於閨閣裏的清規戒律,就算遇見了心上人,壯起膽子也只敢偷摸送些香囊環佩的小物件,斷斷不敢從家裏溜出去見面。

可蘭陵不一樣,她天生傲視世間一切陳規舊則,自打與溫賢初遇——不,是重逢,天兩頭尋各種會與他見面,兩人雖然生活環境迥異,性情也差得遠,可意外得投契,頗有些相見恨晚的意味。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蘭陵耽於情愛,放松了對朝堂的控制,使得本已大好的局面開始急轉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