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番外:前塵3(第2/2頁)

他才十二歲,長得纖秀,套在寬大的錦衣華服裏,縮在地上這麽一跪,更顯得瘦弱。

沈昭以為自己心已經足夠硬了,可看著他孤弱可憐的模樣,還是心軟了,緩和了神色,低聲認真地問:“你覺得自己能擔起大任嗎?”

鈺汝本能想搖頭,可搖到一半,興許是猛然憶起家中父母長輩對自己的期望與囑托,僵滯了片刻,又不情願地回:“兒臣能。”

沈昭看了他一會兒,倏地轉過身,邊走邊道:“既然能,就起來吧。今日回去休息,明天接著練。還有……朕不喜歡看你這副膽小的模樣,往後就算真的害怕了,也得藏嚴實了,別讓朕看出來。這是太極宮,沒有人心疼你。”

宗玄已等在正殿了。

“陣法貧道已鉆研得差不多了,依照書上所說,需將玄機陣布在先皇後的棺槨邊上,還需一樣東西——陛下與先皇後合婚時互換的庚帖。”

這些都不成問題,沈昭將與瑟瑟有關的所有物件都仔仔細細保存著。

宗玄又交代了些事,遲疑片刻,道:“陛下知道現如今外面是什麽情形嗎?”

沈昭正心不在焉地算著時辰,這個時候瑟瑟該出來了,正想回寢殿,忽聽宗玄這麽一問,無甚表情地擡頭看他。

宗玄道:“淳於康為鏟除異己不惜大興冤獄,施加酷刑逼供,如今朝堂上人人自危,皆敢怒不敢言。”

沈昭擡手捂著額頭,懶懶道:“你就做你該做的事,旁的少操心。”

宗玄還想再說,內侍恰在這時進來稟道:“蘇大人求見。”

一聽蘇合來了,宗玄便不再開口,因為他知道有些話蘇合會說得比他更透。

自打傅司棋和瑟瑟死後,蘇合就不像從前那般粗率無遮攔了,饒是心中有氣,但還是恭恭敬敬地鞠禮,頗為克制地開口道:“陛下,您已經半月未上朝了。”

沈昭打了個哈欠,隨口糊弄他:“哦,朕近來身體抱恙。”

蘇合咬了咬牙,硬邦邦道:“既然陛下龍體不適,那請召回鐘侍中。”

沈昭道:“他另有差事。”

蘇合安靜了少頃,額間青筋隱隱凸起,似是忍耐著極大的怒氣,驀地,握緊雙拳,揚聲道:“請陛下罷免淳於康。”

沈昭收起了一臉的漫不經意,有些嚴肅道:“你別管,回去當你的差,他不敢動你。”

宗玄在一邊聽著,聽出了些門道。

表面上看是一個酷吏趁著天子怠政而橫行霸道,但其實這酷吏不過是天子手裏的一把刀,被用來替他殺人,替他發泄怨氣,替他為心愛的女人報仇……

局面看似混亂,但不過是沈昭下的一局棋,所有人都是他手中的棋子,任其擺布玩弄。

淳於康殺的人,就是沈昭想殺的。沈昭想保的人,淳於康絕不敢動。

可憐那奸佞洋洋自得,可憐朝臣一心以為妖孽橫行,天子被蒙蔽,殊不知天子自始至終都是清醒的,無比清醒地算計了所有人。

宗玄仰頭看向禦座上慵懶斜倚的沈昭,他是自陰謀廝殺、烽火劍雨中一路走來,他手上沾滿了血,他失去摯愛,他心如死灰,冷酷無情,世上無人是他的對手,只要他想,他本可以穩坐帝位,安享一世榮華。

但問題是,他不想。

這是宗玄唯一的希望,他若想替岐王復仇,便只有讓沈昭甘心情願赴死。

宗玄以為只有自己能看破這一層,可不想,在歷經生死之後,蘇合竟也變得聰明起來,他默了片刻,道:“陛下以為這樣便可以讓先皇後置身事外,不受後人詬病了嗎?”

沈昭聽他提及瑟瑟,臉色驟然冷下來。

蘇合絲毫不懼,迎上他森冷的視線,道:“陛下以為這樣,史書工筆便只會寫是天子昏聵,奸佞當道,才會致老臣們蒙冤屈死?不,世人不傻,就算一時猜不透陛下的心,天長日久,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您要做幽王,不管褒姒自己是否有戲諸侯之意,世人一定會把她拖出來鞭撻千遍,萬遍。”

蘇合頓了頓,眼睛微紅,聲音亦變得沙啞:“後人不會知道先皇後其實是個善良可憐的姑娘,他們只會說她魅惑主上,遺禍無窮。他們不知道她的好,卻都會曉得她曾令一個聖明君王發瘋發狂,這就足夠讓她受盡詬病唾罵,死後也不得安寧。陛下……這真的是您想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