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119章

極纖薄柔膩的月白箋, 以秀麗的簪花小楷書寫而成。

望勝 盼歸

然後……沒了?

沈昭把紙箋來來回回翻了好幾遍,甚至還放在燈燭上烤了烤,確定沒有藏字, 就這麽四個大字,勉強算是情真意切?

皇帝陛下覺得自己有點受傷,這之後便有點惱羞成怒,脾氣上來想把信箋攥成團扔出去, 可終究沒舍得, 還是默默拿回來,擱在胸前捧著。

這其實不算是件壞事啊。

這說明他的瑟瑟不再像朵嬌花般脆弱,不再只會依賴別人,她能獨當一面。即便他不在,即便朝政詭譎復雜,她也能料理得妥妥當當,她是真正的大秦皇後。

沈昭抱著信箋這樣安慰自己,既為她驕傲,又有種淡淡的失落。

在一觸即發的戰事面前,兒女情長只能充作一段插曲。兩軍對壘,在幾場大戰後都疲累不堪, 各自堅壁紮寨,守營不出。

過了不到一個月, 楚軍開始在盔上紮白布, 探子來回, 楚帝徐墘已經駕崩, 太子徐瀟在柩前繼位, 年號為順景。

沈昭派去豐都的人很得力, 不久楚國便謠言四起, 說天子新喪,武安侯不曾回帝都憑吊,甚至擁兵自重,有不臣之心。

一天之內,會有數封書信自豐都傳入楚軍營帳內,都是勸徐長林早些班師回朝。

他一概不理,只是終日對著輿圖勾勾畫畫,反復推演戰事走向,斟酌自己的計劃有無疏漏。

烈陽普照大地,炙熱且悶沉。

吳臨悄悄掀起氈簾,放輕腳步進來,將一盅百合梨湯放在徐長林的案頭,道:“君侯,趁熱喝吧,這湯能潤肺驅躁。”

徐長林敷衍應了一聲,連頭都沒擡,繼續盯著輿圖。

吳臨嘆道:“您太累了,歇一歇吧,就是鐵打的身子也沒這麽糟踐的。”

徐長林這才將手中的輿圖放下,拿起瓷盅抿了口湯,清俊的臉上滿是疲色,半垂著眼皮緘默了一會兒,倏地問:“秦軍那邊可有動靜?”

吳臨道:“就是日常的演練,沒什麽大動靜——君侯派去豐都的人回來了。”

徐長林忙打起精神:“讓他進來。”

那人中等體型,尋常樣貌,穿著也很是隨意簡樸,隱在人堆裏便看不見,一看就是極適合做隱秘事的暗人。

他朝徐長林行過禮,利落道:“果不出君侯所料,豐都裏果真是混進了秦軍的細作,小的怕打草驚蛇,悄悄跟了些日子,摸清了那些人的巢穴,還沒動手,只等君侯一聲令下好將他們一網打盡。”

徐長林微笑道:“不急,先留著,讓他們再造些聲勢,等把本侯逼到不得不班師回朝時,再抓。“

暗人一詫,卻也沒再多說些什麽,躬身告退。

待他走了,吳臨才問:“君侯這是什麽意思?怎麽倒好像要自己往秦帝設的陷阱裏鉆似的?”

徐長林將剩余的梨湯一飲而盡,低頭看向那密密麻麻勾畫了的輿圖,噙著一抹極淡的笑意,掃掉疲憊,目含星光,仿佛在欣賞自己苦心繪就的作品。

“你說……若本侯當真囿於謠言,不得不撤退回京,秦帝會放我走嗎?”

吳臨忖了片刻,搖頭:“別的不敢說,就當年在長安所見,可知這位陛下是個爭強好勝的性子。他既掃除萬難禦駕親征,那必是沖著我大楚國土和君侯而來,不分出勝負是不會甘心的。況且君侯如今聲名遠播,有天下第一奇謀之稱,依照秦帝的脾氣秉性,恐怕做夢都想親手把您拉下神位,他自己坐上去。”

徐長林笑道:“我幸苦籌謀至此,傾國之力給自己搏出了個‘天下第一’的名號,就是為了引他來,激起他的好勝之心……等我頂不住來自豐都的壓力,‘被迫’撤退之時,秦帝必會親自領兵來追擊我。就如你所說,他太想打敗我了,所以這最後一戰絕不會假手於人,一定會親自來。只要他來了,我就要把他永遠留在這裏。”

說到最後,那溫雅容顏上的笑徹底消失,代之以冷銳的殺意。

吳臨一頭霧水,茫然看向徐長林,見他伸出手指越過輿圖上密集的朱筆標注,落在盈川谷的位置。

“只要再等上兩個月,我就會率軍撤退,到時會途經盈川谷,此處山勢險峻,是最佳的設伏之地。我已命人提前在那裏布置好,只等秦帝追擊我至此,便讓盈川谷做為他的葬身之處。”

吳臨連連稱妙,又問:“君侯既已設下陷阱,為何還要再等兩個月?如今豐都城內謠言四起,對您可是很不利的。不如您將計劃具陳上奏,省得讓他們繼續往您身上潑臟水。”

徐長林冷哼了一聲:“此事不能聲張,秦帝往豐都派了很多細作,難保朝臣裏有沒有被他收買的。再者……他心機深沉,若不將戲做得逼真一些,他是不會中計的。只有再拖兩個月,讓我自己真正陷入被奸佞謠言所困,不得不遺憾撤軍的境地,才能引他上鉤。”